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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 “咦?医生说绷带能拆掉了吗?”方-轩一见桌前束着一头长发的莉诗,充满思念的一声“小僵尸”差点冲出口。

 “嗯!”她摸摸头顶。“可是伤口的地方仍不时会痛,医生有开药给我。”

 “是吗?那你要小心一点!”他期待的奇迹还是没出现。“废话少说,我们来上课吧!”

 “又要上课?”卓莉诗不悦的嘟起小嘴。

 “好啦!嘴上都可以吊一斤猪了。”方-轩把只铅笔放上她的樱。“再怎么说你都得考大学,现在每天让你留在家已经便宜你了。”

 “嗳,我是病人耶!”

 “是吗?我看不像。”

 卓莉诗赖不过他,只好认命的拿出课本。

 她发现方-轩是个好学生,就拿两人的课本来说,他的课本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重点,而且“读”得烂烂的,这点从每页起的纸边就可证明。反观她,高三都上完一半了,课本仍崭新得像刚买的一样,这表示它的主人极少碰它。而且,少碰也就算了,翻开内页,没有笔记不说,画的尽是一只只好吃懒睡的加菲猫,现在看来更像在嘲讽她自己。

 卓莉诗每次都恨不得挖个地钻进去。

 然而,有点却令她不解——当方-轩看见那一只只令人捧腹的蠢猫时,他眼底闪过的却是一丝哀伤,然后和她换了课本发怔,有时盯着她瞧,有时看着课本,既不指责也不糗她。

 像现在,他又一个不小心跌入回忆中,对莉诗的叫唤充耳不闻——

 “-轩,-轩…方-轩!”

 你应该叫他烂窗子——一个声音在她脑中说道。

 卓莉诗犹豫了一下,决定试试看:“烂窗子!”

 “什么?”果然奏效!

 方-轩倏然回神,按住她的肩膀:“是你吗?小僵尸?”

 她看着他,说不出的遥远眼神代答了她并非他熟悉的小僵尸。

 “对不起。”他落寞的松手,捡回课本。

 一秒后他怀着疑惑问道:“你怎么会突然知道我叫烂窗子?”

 卓莉诗叩叩太阳:“我也不晓得,想到就喊出口啦!”

 方-轩知道了;是她,正牌的卓莉诗。那是记忆恢复的预兆,他放心多了。

 “-轩,你为什么会叫烂窗子,好奇怪唷!”

 “你取的啊!”他笑了笑。“我想大概因为我的轩字有窗子的意思,而你认为我很烂!”

 “不会啊!我觉得你好好。”

 “可是以前的你不认为。”方-轩闭上眼睛,吁了口气,不知不觉把称呼换成第三人称。

 “她总说我是天煞、扫把星,什么一见倒霉,再见‘触衰’…见面谈不了几句就会吵起来。哈!”尽管如此,他仍旧眷恋那些片段。

 “那你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?”说来也许怪异,但莉诗有种嫉妒的感觉——对以前那个自己。

 “因为我爱她。”他回答,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,看见这张令他牵肠挂肚的容颜:“不,我应该说,我爱你才对!”

 “没关系。”卓莉诗耸耸肩,由玻璃上瞥见自己。“她好幸福。”

 “错了!”方-轩点点她的鼻尖。“是你好幸福!”

 卓莉诗不置可否。

 “对了,你猜我刚才为什么会叫你小僵尸?”

 “为什么?”

 “也算报复你叫我烂窗子。”掐指一算,这个昵称也跟了他十年有余了。“因为你有对明显的小虎牙,名字里唐诗的诗字又和僵尸的尸同音。”

 “哦。”卓莉诗倒对自己的事不甚关心,她比较喜欢听他的。“再多告诉我一点有关你的事好吗?”

 “不好!”方-轩手上的自动笔冷不防地向她轻敲而去。“想藉此逃避读书?你的道行还不够深呢!”

 “被发现了!”她耍赖的半吐粉舌。

 方-轩不理她,拿出自己的家庭作业开始写了起来。

 卓莉诗无心于课本,又开始东摸摸、西摸摸。

 “慢着,你要去哪里?”

 “马尾绑太低了,扫着脖子好,我想重绑。”

 “可是现在是上课时间!”

 “哎唷,反正我只是在自习,一下下就好了嘛!”

 方-轩拿她没辙,只好收起威严的家教口吻:“用梳子时小心伤口。”

 “知道!”卓莉诗拆开橡皮筋,快意的梳理起一头秀发。

 梳个头也值得那么高兴?方-轩看她又是哼歌又是翻箱倒柜找饰品,所有柔情均化作笑弧币在嘴角。

 不到两分钟,方-轩终于技难熬——

 “嗳,不要每次都绑那种土马尾好不好?来来来——我帮你绑!”

 “你?”卓莉诗心里升起一点点不信任。“行吗?”

 “没试过怎么晓得?”方-轩小心接手。

 玄黑的乌丝在掌心,他是今天才晓得天父造人的奇妙,男的差异就算单藉一头发来看都明显——指尖的触感是多么飘逸柔细啊。

 “好痛!”

 “怎么?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?”

 “不是,你扯到我的头发了啦!”

 “对不起对不起!”他更放轻动作。

 卓莉诗从镜子里细细瞧他。现在正值冬末初,气候仍偏寒,可是她却从他的鼻尖发现了小小的汗珠,似乎是因这场“发战”引起的。

 看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,帮女孩子梳个头有那么难吗?卓莉诗笑在心里。古人有句话说:“女为悦己者容”,意思是女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梳妆打扮;不过若要用在这里,则应修改成:“男为己悦者容”——男人替自己喜欢的人梳妆打扮。

 “这样如何?”

 “你的辫子为什么绑这么松啊?好像睡掉的!”

 “没办法,我又不敢使力。”

 “你还嫌我的马尾土,现在这个样子更土!像村姑一样。”她对这位私人发型设计师不甚满意。“不好,我不要!”

 这其实也怪不了方-轩,想他堂堂一男子,又没受过类似训练,能绑得出来就该偷笑了,还奢求能有“沙宣级”的水准吗!?

 “那我们再换一个。”他拆了发辫重整旗鼓。

 折腾了近半小时,方-轩把自己见识过的花样儿全现完了,偏偏就是不称卓莉诗的心意。

 “哎呀!算了算了,我不要你绑了啦!”管他马尾是靓是俗,她就是习惯了这发型。卓莉诗拿起夹子,熟练的将长发夹起。

 而这瞬间的动作,又让方-轩捕捉到那个他熟悉的卓莉诗的影子。

 蓦地,他伸出手将莉诗紧紧圈在怀中。

 “-轩?”卓莉诗对他突来的动作百思不解,她觉得这像是个无助的小孩在害怕自己的心爱玩具被人夺走。

 方-轩啊方-轩!我不明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,你眼中所见的、怀中所抱的,不正是你想用尽一生疼惜的依恋?只不过现在的她暂时失去记忆而已,她会好过来的。

 是啊!她当然会。方-轩如此;回答心里那安慰自己的声音。

 “你不是还想多知道些关于我的事?”他带她回到原位坐下。“来!我讲给你听。”

 她的确是很想。

 卓莉诗瞥了眼桌上朱墨烂然的课本,犹豫道:“你不是叫我要好好读书吗?”

 “我改变主意了。”只要能让他的小僵尸快快回来,就算考不上大学他也值得。“今天我容许放假一天。”

 “太好了——你快讲呀!”

 方-轩想了想,尽可能地把小时候发生过的趣事讲述给她听,只见她间或拍手叫好,听到令人饭处也跟着捧腹大笑,全然是个听故事的第三者。

 或许是他神经过敏,方-轩总觉她对自己以前的事爱理不理,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;反倒是讲到他时,那对漂亮的眸子才又发出光辉。

 “说起来,你做过的好事真不少。”他说到一个阶段,暂以此句画上休止符。“也许。”卓莉诗小打个呵欠,忽道:“对了,我醒来的时候你为什么劈头就道歉?你一直没说呢!”

 她的话勾起了方-轩那天差点吃到某“止贩卖的水果”的记忆,他脸色霎时采:“呃,那个就…说来话长了。”

 “没关系,你自己说放我一天假的,我们时间很多,你慢慢讲吧!”

 “可是…”唉,这很难启齿耶!尤其面对她现在这天真无的笑脸。

 “讲啊!我想听。”

 在卓氏好奇宝宝坚持的情况下,方-轩仅有据实以告的路子可走——

 “你知道的…那天,我们的父母相约出国,然后留我们在家。”

 “嗯哼。”“我补习完后要去你家搭伙,结果,谁知你穿得怪里怪气的。”

 “怎么个怪法?”

 “呃,就是那种布少多;容易伤风感冒的那种嘛!”方-轩见她表情茫然,

 又在脑中搜索了片刻,才找出一较婉转又贴切的例子——

 “简单说,很像…那个‘酒国红花’。”

 “哦。”她懂了。

 不过——她,以前那个卓莉诗没事穿成那样干什么?难道想惑他不成!?

 “现代版”的卓莉诗溜了方-轩一圈,目光停留于他动人心扉的脸庞上,心里却在微笑——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哦!

 “后来呢?”

 “后来出了点小状况,你扭伤了脚,我则问了你穿成那样的目的。”

 “我怎么说?”

 “你说你要去猎。”

 “不会吧!?”这答案的确出人意表。“那我有没有猎到?”

 “有。”方-轩笑着指指自己的鼻子。“你猎到了我。”

 “怎么会?你不是说我们是冤家,我对你一见倒霉;再见‘触衰’?”

 “那不过是你个人的想法。”方-轩挨近她,一见螓首上的伤口,触目惊心,万般怜惜。“我老早老早就喜欢你了,只可惜你这少筋的丫头总把我的少男心当垃圾般不珍惜,见了我总没好气,活像我欠了你几千万。”

 他的口吻轻松,但听在莉诗的心里却难过,她万万没想到以前的自己竟是如此对待方-轩,她才是真正亏欠他的人。

 “再来呢?故事还没结束吧!?”偎在他口,卓莉诗竟莫名其妙地恨起以前的自己,她是因为失忆才知道这些事,倘若没有失忆,自己究竟又会再辜负他多少年呢?她听见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,可知这片丹心中埋的伤痕是她难数的了。

 “当我一听说你要去猎时,可想而知是气昏了头,所以我就很凶的…吻了你。”

 就这样而已?卓莉诗凭自己和他相处间的亲密度来看,她不认为他是那种偷个香吻就以“非礼良家妇女”为罪名强迫自己投水谢罪的古板汉。若真如此,单就这几的“前科”,就足让方-轩为了找够跳的江河而大费脑筋。

 “还有吗?我不认为那需要道歉。”

 “呃,我‘抱’了你…”方-轩涨着苹果的脸补充道:

 “限制级的抱法…S开头,X结尾…”

 卓莉诗闻之呆愣三秒。“真的还假的!?”

 “你别紧张好不好?没成功啦!”方-轩挥舞双手,试着安抚她的情绪。经过“后悔”和“内疚”两味药调和,在他眼中看来,她的表情活像个想哭崩天地的小烈女。“你放心,不论我有没有侵犯你,我都已决定要负责你一辈子。”

 她才不紧张,她只是惊讶——方才她还在思忖着要惑他,没想到以前的自己果真做了,只可惜不太彻底。难怪他说她猎到了他。

 “一辈子?你知道一辈子有多久吗?”她支着蚝首看他。“万一我不愿意怎么办?”

 她的话犹如冷泉一盆,哗啦灌进方-轩脑门。对啊,万一她不愿意怎么办?莉诗有自己择爱的权利,他总不能捆着她去法院公证吧?

 浇熄希望的秋雨在方-轩心头飘飘落。

 “喂。”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
 怪哉!她几时黏进自己怀中的?

 他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她抢了发言权:“她不嫁你我嫁你!”

 “谁啊?”方-轩一时会悟不过来她的意思。他从不记得自己把怀抱之外的人儿列入婚嫁对象过。

 “我。”她很自动地在他颊上递一香吻。“以前的卓莉诗。”

 方-轩明白了。默默的,他没答话。

 “你可以现在娶我啊!等记忆恢复时,生米也煮成了饭,到时候我想赖也赖不掉啦!”

 这的确是个投机取巧的好计画,但是——

 “不,我不能这么做。”他要等她回来,他要她开开心心、甘心乐意的做自己的新娘。“你会不高兴的。”

 “谁说,我很高兴啊!”

 我说的不是现在的你。这句话在方-轩喉头徘徊了好几圈,终究没出口。

 “我想当你的新娘。”卓莉诗看着他,怯低着声音道。

 她美目写的似乎都是:娶我吧!娶我吧!

 方-轩暗叹口气,不得不搬出最老掉牙的搪之词:“我们还是学生——”父母不同意那半段是可免了,若是他现在走出房间向两家人公布喜讯,换来的既不是“梁祝”也非“罗密欧与茱丽叶”的悲剧剧码,而是天喜地、张灯结彩外加开香槟放鞭炮。谁不知道那四老想结亲家快想疯了!

 “可是还不是有很多学生新郎、新娘?”

 “那是因为他们多了不该有的‘责任’。”方-轩泠不防地将她倒在书桌旁的单人上,问:“难道你希望我也在你肚子里放个‘窗子&僵尸复合体’?”

 虽然巧颜已被他逗得通红,但卓莉诗倔强的子可没随失忆暂逝,硬是要挣份面子:“好啊,你来试试看呀!”她作势要松开他的衣服钮扣。

 “今天天气冷,我看你安分点吧!”

 方-轩拉起莉诗,糗道:“再说,我可不希望那么早就让你产后身材变型,我会心疼的。”

 “是吗?我看你巴不得我变黄脸婆,好出去找漂亮妹妹。”其实他长得相当俊俏称头,又有一颗温暖包容的心,若非他念的是男校,肯定被堆花痴拱上天奉作神来崇拜——卓莉诗心想。

 “才不,我最忠实了。”他祭出金莎巧克力的着名广告词。

 “鬼才信!”卓莉诗笑道,抡起一只超大加菲猫朝他砸去,不料,身体一麻,痛楚的感觉刹那间由头顶袭全身。

 “莉诗?”

 “头好痛…”她抱着头,小脸痛苦的皱在一起。

 “你的药在哪里?”

 “背包…”

 方-轩找到药,忙斟了杯水喂她服下,然后轻轻拥住她,仔细留意并不时用指尖拭去她额上冷汗。

 一会儿之后,她煞白的脸色才又见红润,紧闭的眸子也随疼痛减弱而张开。

 “好点了吗?”

 卓莉诗颔首,温驯的偎在他怀,像只恋主的猫儿。

 说实话,她刚才真是吓坏了他,方-轩忍不住要训个几句。

 “看,玩得过头了吧?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病人,再发生意外怎么办?”他吻吻莉诗的额头,道:“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不是抱牌位冥婚,就是陪你到阎罗殿公证。”

 “你也可以娶别人呀!”

 方-轩笑,执起她的手:“很抱歉,我们的小手指已被月老拿红线系住了,只不过他这线编得不好,害得我们一路波波折折。如果硬生生剪断,下辈子可是要做猪狗牛的!我可不想。”

 卓莉诗轻笑出声——她也不想。

 红线系姻缘,这是每个人都听过的传说;若真如方-轩所说,擅自斩断姻缘的人下辈子会变猪狗牛,那现在节节上升的离婚率呢?传说毕竟不足信矣。

 卓莉诗的思绪翻覆——

 假如,今天说“我要嫁给你!”的是失忆前的莉诗,他想必兴奋地又叫又跳,抱起她来拥吻,而不是像之前,挂上浅淡的微笑,搪给她那八股劳什子的理由。

 什么学生不该结婚——哼!

 她还以为他会说:我没上成功岭,让你独守空闺两年我舍不得。若方-轩的说辞是后者,卓莉诗想自己的接受度还会高些。

 说来说去,他们之间的阻碍竟是——她自己。

 没错,就是卓莉诗她自己;唯一不同的是失去记忆前与失去记忆后。

 卓莉诗发现他对“过去版”的她,痴情的程度已到“琼瑶级”的水准;不换时空,免变容颜,他就是只对她依恋,这怎不令“现代版”的她吃味儿?

 卓莉诗抬头,果不其然,方-轩又陷入发呆状态。

 唉!一个念旧的男人,你能奈他何?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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