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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 祁爸是荣民,三十八年随政府来台,退伍后娶了个台湾姑娘,也就是祁妈,此后便在这个眷村安定下来。

 祁爸原本计画生育两个儿子,取名祁东祁西,以纪念他东西征战的兵戎生涯。婚后两年,果然如愿连得两子,心满意足的祁爸打算就此打住,不料隔了五年,意外再得一子,只得将他命名为祁南。

 祁南的年纪和两个哥哥相隔较远,玩不在一起。祁东祁西自称“东西军”,时常联手欺侮他,祈南必须孤军奋斗。

 东西南三方俱备,独缺北方,祁爸心中总感到缺憾。祈南出生之后,祁妈便继续努力做人,想要完成祁爸“东西南北”纵横四海的理想,但一直无法如愿。于是在祁南十二岁的那年,祁爸祁妈到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儿,顺理成章就叫做祁北。

 为什么是女儿不是儿子?那是因为祁妈受够了东西军和南军无时无刻的林弹雨、暴力相向;她想在晚年有个贴心的女儿在身边撒娇。幸好祁北也不负祁妈所望,撒娇的功力全世界无人能及,鬼灵怪又长得玲珑可爱,想当然尔集三千宠爱于一身。

 一向没伴的祈南对小妹呵护备至,进而结盟以对抗“东西军”骁勇善战的东西军这下子可踢到铁板了。北军“一哭二闹三上吊”的狠招一出,东西军就完蛋了,轻则足、饿肚子,重则罚跪、皮鞭伺候。

 年纪渐长,三军各自向外发展,北军也移情芭比娃娃,祁家总算西线无战事,两老也得以平静度

 祁东祁西相继成家后住外面,但每天都带着小回家报到,一家十口围坐着吃祁妈煮的大锅饭,天天像过年一样,气氛反而比以前更加和乐。

 这天晚上,祁南从高雄出差回来,正好赶上吃饭时间。

 祁爸循例逐一点名。今天全员到齐。满意之余,他问祁南:

 “我说老三,你昨儿个干啥去,全家只有你一个缺席?”

 “我去高雄出差,我跟您报告过的,您忘啦?”七十好几的祁爸会不会是得了老年痴呆症,跟他说过的事他都忘了?

 “小辈这么多,我哪记得住?真是的!”

 “快吃!大、二,吃完二叔二婶带你们去逛夜市。”祁西逗着祁东的两个宝贝儿子。他喜欢小孩,可惜他老婆还年轻,不想当妈。

 “二叔,我想捞金鱼!”大仰着脸望着二叔说。

 “没问题,只要你们各吃两碗饭,我就让你们捞鱼。”祁西说。

 “好,二快吃。”两个小表二话不说捧起饭碗狼虎咽。

 “祁西,你别把他们宠坏了,喜欢小孩何不自己生?”祁东的子蓝红一面招呼小孩吃饭一面笑着说。

 “嘘,大嫂,-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?-明知我还不想要小孩,要是被老爸听到,我们肯定又要被精神训话了。”祁西的老婆狄荻小声的抗议,她玩心还很重,生小孩的事过两年再说。

 幸好祁爸耳背没听见,否则这会儿就得全体立正半小时,恭谨的聆听祁氏家训之第二十九“增产报国”篇。

 当初祁东就是无法承受全家动辄陪他罚站听训的压力,和蓝红结婚三年连生两个壮丁。祁爸的“连坐法”真是有效,不愧是带兵的。

 祁妈倒不理会媳妇们的窃窃私语。老实说狄荻自己都像个小孩子,怎么当妈咧?有大、二给她疼就够了,倒是这孤家寡人的老三让她比较心。

 “老三啊,你是不是没睡觉,脸色那么差?”这个小儿子自从大陆回来之后,天天忙得不可开。他身边又没个老婆照顾,再这样下去,身体会冻抹条的。

 “还好啦,两天没睡而已,昨天晚上陪客人喝酒。”待会儿吃过饭他还想去薇安那边呢。刚才下飞机打电话给她,她还没到家。她坚持不办手机,连他的也不愿意带。这女人真不是普通的固执,不晓得他到底着了什么魔,偏偏就是喜欢她。

 “昨天熬夜是为公事,前天晚上恐怕就不是了吧?”祁西逮到机会吐槽。祁南的工作时间表他最清楚不过。

 “老三工作这么忙,偶尔找个心理专家辅导辅导也是应该的,你们说对不对?”祁东对祁西挤眉弄眼。“东西联军”依然默契十足。

 “这样不行的啦!我看你赶快把那个洪小姐娶回家,有人照顾,我比较放心啦。”祁妈此言一出,全家人纷纷点头如捣蒜,动作整齐划一。

 “小扮,我跟你讲,我换了新的社团哦,你知道指导老师是谁吗?”这时祁北也来凑热闹。

 真是无聊!谁管她指导老师是谁。

 祁南不理会,只想赶快把饭吃完,好离开这场清算斗争大会。

 “小扮,你听我说嘛,我们指导老师的名字叫洪、薇、安。”

 咳咳咳!

 祁南差点被嘴里的饭给噎死,捂着嘴连咳好几声,他赶忙喝口汤顺顺气。

 “-故意换的?”祁南放下碗筷,瞪着祈北。

 祁北一定是在上次祁妈的“供大会”上听到薇安的名字,又发现她恰好是学校社团的指导老师,于是故意换到那个社团去。

 咦?搞不好就是她…

 “祁北,是-长舌告诉薇安明年初结婚的事?”

 “那明明是你亲口说的,我只是转述而已嘛。”死定了!小扮连名带姓的叫她就表示代志大条,平常他都喊她小妹的。“妈,您看哥啦!”该搬救兵喽,否则就要死无葬身之地,小扮至今仍为她设计骗他的事耿耿于怀。新仇加上旧恨哪!

 “好啦好啦!明年初就明年初嘛,我都拜托隔壁的张师傅改天来把我们房子油漆一下,老二结婚后就没漆过了。”祁妈天喜地的打着如意算盘。家里又要办喜事,哪有不开心的道理?

 “还有好几个月,急什么!”祁南草草扒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,下桌了。

 “妈,我看您是『皇帝不急,急死太监』。”祁西故意挑拨离间。

 “我不管!房子什么时候漆好,就什么时候办喜事。老三,你听到了没?”祁妈一发威,没人敢顶嘴,小时候被修理的惨痛记忆犹存呢。

 祁南不吭气,抓起电话拨给薇安。

 人家都还不一定嫁给他呢,漆什么房子!

 “薇安,-到家了,我刚打-家电话没人接…-怎么声音怪怪的…”祁南背着饭桌低声音讲悄悄话,不用看也知道全家人正竖着耳朵偷听。

 他突然大叫一声,害得饭桌差点被翻掉。

 “什么?!恐吓信?…-等我!我马上过来…”

 祁南挂上话筒。

 “怎么回事?”祁东关心的询问。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。

 “薇安在信箱里发现一封恐吓信,我没问信的内容,我过去看看。”

 “我跟你去,我认识警界的人。”祁西放下饭碗,抹一抹嘴说。

 “我想先不用,等我了解情形再说,别把薇安给吓到了。”

 “也好,保持联络。”东西军齐声道。原来他们对弟弟的关心也同样默契十足。

 祁南匆忙赶到薇安住的地方。

 “信呢?给我看一下。”

 “刚看到信的时候我有点紧张,后来我想,我又没得罪任何人,可能只是无聊的人恶作剧吧。”薇安好象没事似的,边吃便当边看卡通,在他一再催促下才不情愿的指指放在饭桌上的信。

 祁南取来一张卫生纸垫着,小心翻看那没有地址、邮戳、署名、用计算机打字的信。信的内容是要薇安立刻滚回美国去,否则就要对她不利等等。

 薇安抗议,但他还是call了祁西。

 “信中不仅指名道姓,而且还知道-是从美国来的,可见不是恶作剧,而是有人冲着-来。”祁南分析着,认为薇安过于鸵鸟心态,不肯面对现实。

 “我也知道。只是我想不通到底有谁不想要我留在台湾?我的存在不可能对谁造成威胁啊。”

 “趁祁西和他的警察朋友来之前,-先仔细想想吧。”

 顿失胃口的薇安扔掉没吃完的便当,把这几个月来所认识的人、曾发生过的事从头想了一遍。

 祁南则检查了她的住所,看看门窗是否牢固、有无异状。

 没多久,祁西来了,身旁跟着一个戴金边眼镜、绰号“书生”的男子,想必是个便衣警察。

 书生将信件和信封小心装进塑料袋里,再采了信箱附近的几枚指纹。

 “有人不喜欢。”书生劈头对薇安说。

 “不喜欢我?”薇安深感挫折。她的课很热门,社团很抢手,大部份的人都对她很友善,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她?

 “书生的意思是,-得罪过什么人,所以那个人不想让-待在台湾。薇安,-想到了没?”祁南耐心的解释,他不忍心看她受惊又受挫。

 “我怎么可能得罪人?除了--”薇安突然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个事件。“我们系里是有一点派系斗争的问题啦,本土派和欧美派的理念、作风都不一样,常常会起争执。我是从美国来的,自然被归到欧美派,前阵子开会的时候就有一个本土级老教授,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和学生没大没小成何体统,还叫我干脆滚回美国去算了…”

 “给我那个教授的资料。”书生摊开笔记本记录。

 “我想他只是观念比较古板,不至于会做出这种事。你不会把他带到警察局问话吧?”薇安相当不安,怕冤枉好人。

 “我们不会打草惊蛇。”

 打草惊蛇?薇安望向祁南等候解释,但他并没有。也好,免得她的没水准。

 “还有?”

 “还有…就是跟君婷有关。”薇安更加不安,挣扎着要不要透君婷的事,这牵涉到专业道德,谘商员不能向任何人透求助者的任何事的。

 “君婷?”祁西和祁南异口同声,他们都知道君婷是祁东的上一任秘书,一个月前突然辞职。

 “你们保证不会向任何人提起,包括祁总经理。”

 “好。”事有蹊跷,否则她不会吐吐。

 “君婷是家庭暴力受害者,她长期遭受先生的殴打…”

 薇安将君婷求助于她的始末和盘托出。书生听得仔细,也问了许多问题。

 “她现在住哪儿?”

 “新庄。但电话地址我都没有,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保障。”一直没她的消息,让人有点担心。

 “会不会是她先生认为薇安怂恿她离开,所以挟怨报复?”祁西推测。

 “很有可能。但他先生怎么知道君婷找薇安帮忙,又怎会知道薇安住这儿?”祁南提出他的疑惑。过了三秒钟,他说:“对了,那些扰电话,不只知道薇安住的地方,还知道电话,真的很神通广大。”

 “什么扰电话?”

 祁南帮着薇安说明这几天接二连三的电话扰事件。

 “值得追查。还有吗?”书生讲话不拖泥带水,跟他的外表一样酷。

 “应该没有了。我才来四个多月耶!”

 “时间不是问题。”书生站起来耸耸肩说:“走了。”

 祁西陪他离开,临走前建议薇安暂时住到他家,但被薇安婉拒。

 只剩两个人时,祁南对薇安说:“不如-来住我家,我家还有一间空房。”

 “不用了啦,不会有事的。”薇安不愿小题大作。

 “还说-知道照顾自己,我看-根本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!”薇安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了祁南,说话的声音不觉大了起来。

 “什么是危机意识?”

 “-要助人我不反对,但-也要懂得保护自己。现在可好,惹祸上身了!”继续高八度抗议。

 “没有那么严重啦,我都不担心,瞧你紧张的。”

 “好好好!算我瞎心。”正在气头上的祁南重重的甩上门走了。

 薇安知道祁南不高兴,但她也没辙。

 生活她自己过,苦难她自己担,这就是她用了十几年的“独立宣言”,她没理由去破坏它。

 而且她不要从此生活在恐惧的阴影底下,那会称了那个人的心意。她才不要让他得逞呢!

 薇安洗了个澡,准备好隔天上课的讲义,然后她拿着美绢借她的“论语”上消磨时间。上之前她检查了门窗。她不看电视、不听收音机,保持安静,万一有人闯入,她才能及时听见。

 她和妈妈在龙蛇杂处的纽约市住了十几年,多少学到一些自保之道。她来台湾之前,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。倒也不能怪台湾的治安不好,人家摆明是冲着她来的。

 就在薇安对着一堆“之、乎、者、也”频频点头,就要和周公相会之际,突然门铃大作。

 她吓得掉下了

 坏人来了?这么快!

 她仓皇地考虑该不该准备防卫的武器--厨房的菜刀、扫把?还是直接打一一○报警?

 可是,坏人会堂而皇之的按铃从大门进来吗?不会这么嚣张吧?

 先问问看是谁。不是说不要生活在恐惧的阴影底下吗?才响个门铃就了手脚,真是太没出息了。

 “是…是谁?”一颗心七上八下。

 “是我。”

 “祁南!”

 谢天谢地!薇安松口气开了门。他倚门而立,如此高大强壮,以至于她一时误以为是救世主来临。

 他一进门,她便投入他的怀抱,儿忘了自己的“独立宣言”,只觉得好踏实、好放心。

 “你怎么来了?”

 “我来陪-睡觉。”

 明明害怕还ㄍㄧㄥ!祁南在心里偷笑。

 他回家后冲了个冷水澡,意图冷却心里的愤怒。可是当他的愤怒被浇熄了一大半后,他又开始担心起她的安全来了。所以尽管心里还有气,他仍然拎了公文包就赶过来。

 “陪我睡觉?!”薇安大惊,他们还没进展到这个程度吧?

 “有什么不对?我们都要结婚了。”祁南不动声的逗着她玩。

 “那是你说的,我可没这么说!”

 “好好,我总是自作多情。”他不沉下脸。

 “你还在生我的气吗?”薇安瞅着他,小心的问。

 “生气有用吗?-难道会因为我生气而改变?”

 “祁南,我知道你关心我,但我不想让你麻烦,我一个人过惯了。”

 不解释还好,一解释,更显得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。算了,今天没力气和她斗。

 装作有听没有到,他面无表情的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说:“-去睡觉,我办点公事,顺便帮-守门。”

 “你连着两天没睡,不准再熬夜。这样吧,你睡我睡沙发。”薇安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。

 “不行!哪有让女人睡沙发的道理,应该是我睡沙发-睡。”

 “可是也不能让客人睡沙发呀,这怎么办呢?”

 “你不敢和我一起睡?”他她。

 “谁说?!那我们两个都睡沙发好了。”将法果然奏效,这女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

 “不行,睡不下。”

 “真的耶,沙发太小了。”

 “那我们两个都睡,够大了吧?”

 “嗯,是够大。”

 “那就这么决定,我习惯睡右边,所以我睡右边-睡左边。”

 “好吧,你是客人,右边让给你。”

 “谢谢。那么咱们上吧。”

 “好。”

 薇安取出备用的寝具让祁南用。

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,两人一左一右躺在黑暗中,聆听彼此浅促的呼吸,数着自己加快的心跳,他们都感觉到对方的清醒。

 这辈子从来不曾和人同共枕过的薇安,竟然容许祁南跳上自己的。他会不会有进一步的举动?要是有,她要怎么办?甩他一耳光、半推半就,还是合他?

 她索拉起凉被蒙住头,也许这样他就会以为她睡着了。

 她简直像个小女生一样!祁南暗笑着。他没想到薇安会同意和他睡在一起,害他这会儿心难耐。他是个气血方刚的正常男子,美当前,教他怎能抗拒?难不成要他当柳下惠?

 凉被中的人儿肯定快缺氧了,先救她再说。

 他一把扯开被子,把薇安吓了一跳。她抬眼看他,假仙的说:

 “我都睡着了,为什么吵我?”

 “睡着?我看-是昏了。”

 “我哪有!”薇安发觉了祁南的靠近。“你…你干嘛?”

 “嘘,我帮-做人工呼吸。”

 “祁南…”

 他扳过她的肩,与她面对面。他的手拂开她的发丝、拂过她的脸庞、拂过她的,他的气息吹在她的皮肤上,起她内心的渴望。

 祁南在薇安的发上、额上、鼻梁上、边的梨涡上轻吻。她紧张的闭上双眼,握住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。

 薇安陶醉在等待中,她已全身无力,打算弃甲投降。只是…怎么没有下一步…她好期待耶!

 她惑的张开眼,对上他闪着星光的眸子。

 “你第一次吻女生?”所以裹足不前?

 “不是。”

 “那…”那还不快点!

 “别急,”他抚着她的,压抑的说:“-马上会知道我是最好的!”

 “证明给我看。”

 “美好的事物值得等待…”

 “闭嘴!”

 薇安按捺不住,拉近他的头,主动凑了上去。

 当四相接的一-那,她原本悬浮不安的心停止了摆

 晨光乍现,薇安便醒了。

 她挪开祁南从背后环住她的手臂。他们用“袋鼠”的姿势睡了一夜。她的身体因长时间的动弹不得而有点酸麻,但她也因他安全的怀抱而睡了个好觉。可怜的他一定是太过劳累,所以还沉睡着。她忆起昨夜,情不自俯身在他上印下一吻。

 她知道自己上当了,祁南一定会笑她急鬼。可是管它呢,美好的事物不仅值得等待,还值得主动争取。他果然是最好的!

 她愉快的梳洗、准备早餐,现在轮到她照顾他了。

 七点钟,她该去叫醒祁南了。如果他上班迟到,又被人知道他昨晚在这儿过夜,那可就很难解释了。

 走到房间门口,却被电话铃响拉住了脚步。

 又是扰电话?

 烦不烦啊?没本事的人才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。

 “…”薇安接起电话并不作声,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

 “Hello,Vivian。”

 “杰瑞?”

 “Vivian,-怎么跑到台湾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,而且没事先告诉我!”

 “你找我有事?”她还处在震惊当中。杰瑞竟然从美国打越洋电话给她?

 “我要-马上回纽约!”

 “做什么?”

 “我离婚了,她比不上。”

 “你离婚了,所以要我回去和你在一起?”天真的杰瑞,他以为她是招之即来、挥之即去的机器人,没有感情没有尊严?

 “Vivian,-不可能忘了我吧?我们曾经那么要好。”

 “背叛的人是你。”

 “她怀孕了,没办法呀。我最近换工作,薪水高了一倍,养-绰绰有余,-可以在家当少不必工作。”

 “杰瑞,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。”她听到房间有动静,一定是祁南起了。

 “Vivian,-不再爱我?”

 “过去的一切我早忘了。”

 “难道-要我道歉才肯回来?”

 “杰瑞,不可能了。”

 “-会后悔的,我现在年薪百万,有房子车子…”

 “再见,杰瑞。”她轻轻挂上。

 杰瑞还是杰瑞,讲话仍是那般恶声恶气不留余地,真不知她当年怎么会喜欢他,还为了他的移情别恋而伤心绝。

 薇安倚墙发愣,她的思路如云开见般的清朗起来。她蓦然明白--

 原来,当时的她就像是一只被成功“制约”的荷兰鼠。

 荷兰鼠在史金纳箱里不小心按到杆,便能吃到掉下来的饲料,屡试不的结果,按杆的行为得到增强,荷兰鼠便学到了饥饿就按杆的行为,杆不啻是-免于饥饿的衣食父母。

 可是有一天,荷兰鼠去按杆却得不到饲料,又屡试不,那么按杆的行为便被削弱,往后-便不再碰那杆,于是杆就变成了无用的累赘。

 行为学派认为人类的行为可以经由训练养成,这个养成行为的过程便叫做“制约”

 薇安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。杰瑞在她身边打转了一年,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与陪伴,便误以为她需要他,没有他便活不下去。

 两年后他从她身边消失,刚开始她果然差点活不下去,但后来她发现自己依然存活,而且活得更好。于是她对他的感觉完全被削弱,直至他在她心中成了累赘。

 她对他的不是爱,只是习惯。那么她爱的是…

 “早啊!”薇安被突然出现的祁南吓得惊叫出声,她捶他,却被他一把拉进怀中。

 “你要吓死我!”

 “一早讲电话?”祁南亲吻她。

 “扰电话,”她没必要瞒他“另一种扰电话。”

 “旧情人打来的?”原来他都听到了。

 “他离婚了。”

 “求-回头?”他看着她眼里的蓝,一早就戴隐形眼镜?

 “嗯。”“-答应了?”

 “你不都听见了,还问?”她触摸他下巴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的短髭,刺刺的,好感。

 “搞不好那封恐吓信就是他写的。”

 “什么?”

 “把-吓回美国去啊。”

 “哈哈!祁大经理,我觉得你该改行去写文艺侦探小说,一定卖得很好。”薇安大笑着说,边推着他到饭桌前。“吃早餐啦,快迟到了。”

 “薇安,-很爱他吗?”他紧盯着她问。

 “那个时候我只是被『制约』了。”她不假思索的说。

 “制约是什么意思?”

 “它是一个心理学专有名词。回去问祁北,她知道。”

 “卖关子表示-还爱他。”祁南闷闷的说,第一次对自己没信心。

 “你怎么这样说!难道你真的不懂?”

 “不懂。”

 她叹气,这头爱吃醋又死脑筋的骡子。她将下巴靠在他肩上,仰头斜看着他说:“我爱你三个字,你总该听得懂吧?”

 昨夜让她敞开心,厘清了自己的感情和祁南在她心中的份量,她不打算再装了。

 爱就是爱,没什么好隐瞒的。

 “-说什么?再说一遍!”祁南不敢相信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 “可是我还不想结婚…”

 “没关系,-只是还没有心理准备!”祁南一把抱住她,心里的蝴蝶翩翩起舞。

 薇安双手环住他的紧贴着他,幸福自心中涌出,聚成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水。

 她终于勇敢地响应了祁南的爱,虽然他从未对她说过他爱她。他不像她那么勇敢。

 此刻的她感觉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不真实,昨天以前的她可一点也不确定呢。这其中的转折都是因为那封恐吓信…

 “祁南,你老实说,那封恐吓信是不是你写的?”她推开他问。

 “我写的?-是不是脑筋有问题,我干嘛恐吓-?”原来兴奋到不行的祁南被她这么一问,当场呆住。

 “恐吓信一来,我不只让你上我的,还把心挖出来给你,你说这其中最大的受益人是谁?”她卖弄着在一则诈领保险理赔的新闻中学到的名词,成就感十足。

 “受益人?好象是我。”

 “所以喽,最有可能写这封恐吓信的人就是你。”薇安一脸认真、斩钉截铁的下定论。

 发呆的祁南终于清醒,这回轮到他大笑。

 “亲爱的,-要不是柯南看太多,就是被吓得神智不清了。”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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