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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 不幸中的大幸!

 幸亏力耘的身材不似余力耕般雄伟,个头只有一百五十七公分,体重四十三公斤,又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,即使当时她完全丧失神智,愤而使出吃的力道,往蒋天雪的头上敲一通,好在伤害不大,蒋天雪只在头顶和眼角了几针,命倒是从鬼门关口捡回来了。

 躺在医院的两个星期里,蒋天雪没有让家人知道,因为她一向独立,自高中北上在艺专求学开始,她习惯自己照顾自己,不论是毕业摄影作品得了首奖的喜悦,或是田子照离开时药自杀的悲哀,她一个人把喜怒哀乐往肚子里放。

 她真的习惯了孤独,除了与田子照的故事,需要汪思涵这个听众为她分担解忧,其它时间里,她是月儿、影儿、人儿,对看成三人。

 有句话说: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这次意外,蒋天雪得到了后福。

 田子照的一颗心,多情不悔的心。

 出院的那一天,汪思涵和辛人杰连袂接蒋天雪回家,却不见十几天以来衣带不解的田子照。他们心里起了疑,田子照怎会在节骨眼失踪?她又不敢问一脸春风的蒋天雪,生怕风云再变。后来他们才晓得是白心一场,因为答案就在家里。

 当门一打开的那刻,缤纷的汽球、圣诞彩带、百余朵红玫瑰、浪漫音乐,再加了他们满脸的香槟,原来是田子照和蒋天雪的订情派对,而他们两人义不容辞为这对苦尽笆来的情人做了见证人。

 也许是心情太好了,田子照拚了命和辛人杰、汪思涵轮敬酒,蒋天雪在一旁斟酒,柔顺的样子像是幕府时代的日本女人,有着以夫为天的美德。

 “绕了半个地球,浪费一千九百个日子,我总算找到了最爱。”田子照红光满面,半醉半醒的说。

 “唉!我比你多花了六百天,还没得到最爱。”辛人杰借着七分醉意,大胆地说出积已久的的心事。他心里有些吃味,田子照做了这么多错事,却依然抱得美人归,他只不过做错一件事,美人就被别人抱走了。

 “大哥,你要去买辆一级方程式赛车,加足马力,赶过跑在你前面的积架。”

 “田子照,你又惹人厌了。”汪思涵狠狠地揪了块他手上的,旋转三百六十度,痛得田子照搥心肝。

 “酒后吐真言,我是在替我大哥抱不平。”

 蒋天雪从厨房端出三杯刚泡好的浓茶,老远就听到田子照点鸳鸯谱,急得她热滚滚的水差点泼出来烫手。“子照,辛大哥条件这么好,还怕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儿吗?”

 辛人杰不止有房有车有自己的事业,还风度翩翩、一表人才,虽然离过婚,但对大部分待字闺中的女人而言,离婚是个福音,至少没有横刀夺夫之嫌。

 “有什么好?我有两个施油瓶。”辛人杰自卑的说。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小孩会喜欢后母,后母也不见得会善待前生的孩子,夹在两者中的父亲最难为!

 “那更好,现代都会新女,讲究雅痞式的生活,走的是极端路线,当未婚妈妈或是干脆来个不生孩子的同居,辛大哥两种条件都有,在报上只要一登征婚启事,包准来排队的女人可以从忠孝东路头的火车站,排到忠孝东路底的中研院。”蒋天雪说得口沫四

 “天雪,妳把我比喻成市场里最肥的猪,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论斤论两?”辛人杰郁郁不,他只要一个人来沽买一-远在天边、近在眼前的人。

 “不是传统市场,是超级市常”蒋天雪强调差异,一个是欧巴桑去的,另一个是仕女去的。

 “原来在妳心中,我真是一块五花,那子照是什么东西?”

 “子照是不卖只送的赠品。”汪思涵突然眼睛一亮,酒在她的血里作祟,起了顽皮之心。

 “什么!妳这恶毒的女人,把我说得一文不值,妳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是赠品?如果答不出来,抑是答得没道理,这杯加味酒妳要喝完。”田子照加油添醋,倒糖、盐,制作出一杯五百特级玫瑰红。

 “如果答得你无力反驳,又该怎么办?”她胜券在握。

 “它是我的。”他眉也不挑,痛快的说。

 “好,成。因为你田子照跟谁都好,只要是女的,不论高矮胖瘦、老中青小,你都可以被带回家『使用』。”他的风花雪月,可以说上一千零一夜。

 “我反诘,与事实不和,我要求上诉最高法院。”田子照吹胡瞪眼。

 “反诘无效,检方有充分的证据,足以驳回你的上诉。”她十足检察官派头。

 “举证,人证、物证缺一不可。”

 “庭上请允许我翻旧帐。”她看着女法官,得到眉目授意后,咄咄人:“六年前,你和苏夫人的事就是又老又胖的例子。”苏夫人是个年近五十岁的有钱寡妇,未去美国投奔女儿前,常来俪佳人送煲汤补田子照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他,晚上加班要有节制,当心气被光了,什么虎鞭、鳖鞭都救不了,回天已乏术。

 “哈!说到这件事妳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;苏夫人认我做干儿子,因为我长得像她死去的丈夫,不信妳可以问人杰。”当时谣言满天飞,田子照却三缄其口,如今事过境迁后才解释,完全是为了天雪,他要她知道终身托付给了什么样的人?

 过去的他,现在的他,和真正的他;其实是个君子。

 辛人杰笑着点头,他很高兴田子照愿意洗刷冤曲。

 “那夏威夷的幼齿?我有十二名人证,看你如何罪?”

 “莉娜只有十三岁,表面上是个肚皮舞娘,实际上被她继父着兼接皮生意,偏偏她又无力反抗,因为没钱逃跑。当然妳可以说我是冤大头,也可以笑我是傻瓜,反正我就是替她凑了笔到美国的旅费,让她有个新的人生,不过口说无凭,我这儿有一封她从美国寄来的感谢信,呈给庭上。”他似乎有备而来。

 “林韵呢?”她不信这一回他仍能死里逃生。

 “清清白白。我是个有原则的人,在两种情况下我不玩,一是年龄可做我女儿的,我怕有**之嫌;二是像思涵妳这类稀有动物,我怕遭天打雷劈。”

 “骗人,鬼才信你的话。”汪思涵嗤之以鼻。

 “坦白说,她是个障眼法,为了躲避天雪的感情。”为了让她心服口服,他只好一五一十招了。

 “为什么?我不懂。”

 “子照去中东不是妳们所听到的--寻梦--其实他是落荒而逃,为了也是逃避天雪益沉重的感情。”辛人杰感的说。

 “这么说是我把你走的?”蒋天雪一脸苦涩。

 “不,天雪,不是的,我可能是不习惯接受。因为我的父母被一场车祸夺走生命,当时他们留下一笔不算薄的遗产,而我就成为亲戚们争夺的孤儿,大家都对我好,其实是觊觎保险箱里的存折,那一年我虽然只有八岁大,但我的心在痛失家人、遍尝人间虚伪后,却有了十六岁的叛逆。最后我选择了孤儿院,和所谓的亲人画清关系。在孤儿院同伴们也对我好,刚开始我好感动,渐渐地我的心又起了变化,我晓得是因为钱使我与众不同,我穿的、吃的都比他们好,他们是在利用我的施舍,所以初中没毕业,我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们,将自己的心从此埋在深处,不想更不愿接受别人的好意。”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草绳。

 “那你因什么而改变了?”童年的经历是影响人格发展的最大原因,汪思涵也是深受其害,所以她一直排斥爱,直到余力耕的现身,改变了她。

 “在伊朗有个阿拉伯女人爱上我,可是我们不能结合,为了宗教信仰。直到美国为了科威特轰炸伊朗,她死于无情的烽火下,这才发现我为什么不能改信回教?阿拉是神,耶稣也是神,她们和我的爱不冲突。在她死的那一刻,我从没有接受过一点她的付出,让她合憾而去。”田子照打了个冷颤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 “子照!”蒋天雪双手盖住他因痛苦而合十的手,用温暖的爱热热地包住他。

 “我带着满腹悲情回国来,一下飞机我的脑海霎时出现天雪的电话号码。其实我并没抱太大的希望她会守着这间屋子,当她熟悉的声音传进我耳里,我又惑了。也许是童年的伤害太深,使我迟迟看不清白己到底要什么?要不是这场意外,我可能还要花好几年的时间,才能找到原点。”他喉头梗

 “你休想再叫天雪等几年?我会急着把她卖出去。”汪思涵正经八百说道。

 “别转移注意力,这杯好酒是妳的了。”田子照伸出魔掌,掐住汪思涵的脖子,想灌鸭子喝水。

 “不要。”她紧抿着线,双手飞舞着。

 “我喝。”辛人杰自告奋勇。

 “傻瓜,子照是闹着玩的,不用真的喝嘛!”蒋天雪来不及拦阻,辛人杰风驰电掣般捏着鼻喝光,鼓鼓的一张嘴。

 “爱情的力量真伟大!”田子照重拍辛人杰背脊一记,险险害辛人杰不过气,猛地下满口苦酒。

 汪思涵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,往后,她该如何面对辛人杰?

 哈利遇见了沙利,而非莎莉。

 ☆☆☆☆☆☆☆

 余力耘贪图耳清静,带着秀秀和伟伟,偷偷溜到法国二哥那儿,余力耕为免父母来回奔波之苦,亲自前往缉拿妹妹,这么一去就是一个星期,只好借着昂贵的国际电话,慰藉相思之苦。

 这一段空档,刚好被神通广大的田子照探得,一方面怂恿辛人杰趁虚而人,另一方面唠叨汪思涵铁石心肠,硬是替他们安排好合家周动物园游,没想到却游出了后遗症。辛人杰会错意,误以为自己仍在考虑的名单中,于是行动更加积极,天天下班送佳人到家门巷口。

 不料,这些都看在李媚虹的眼里,而且拍照存盘。

 在余力耕回家的前一晚,李媚虹登门拜访汪思涵,带着采的把柄。

 “妳想说什么,就快说。”汪思涵没有耐心的催促着,她是不愿打牌未归的母亲有掺一脚的机会,本来是场小小的无感地震,只要母亲跺个脚,立刻成了天摇地动的七级地震。

 “我在想-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感觉。”李媚虹没见过这样单调的屋子,她以为廿世纪未的居家环境,都该经设计师修饰过。显然她错了,坐在这褪的布沙发椅上,她如坐针毡,感到有数百只小虫从沙发爬出,于是站了起身,四处环顾。

 “妳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她板着脸。

 “也可以解释成癞蛤蟆想吃天鹅,是一种病情不轻的妄想症。”

 “李媚虹,我很同情妳身上洗不掉的铜臭味,远远闻到就令人作恶。也许就是这个味道,将危害妳一生,像船王欧纳西斯的女儿一样,永远得不到真爱。”钱,有时候不全然是快乐的泉源,它往往是包藏祸心的因。

 汪思涵叹了口气,她想起“是谁让我沉睡”和“致命美人心”两部电影,不仅是女人,就连硕壮的男人都会被伴侣夺财夺命,钱、钱、钱,它究竟是可爱?可憎?或是无辜的?

 “汪思涵,妳别得意,妳脚踏两条船的丑陋行为,现在被我抓个正着。”她从皮包里丢了份厚重的牛皮纸,落在玻璃桌面上,发出响亮的撞击声,并有几张照片迫不及待地冲出来,摊在光灯下。

 “妳大概又花了不少钱,替我写传记。”她头抬得很高,不屑一顾。

 钱,最大的好处,就是可买一卡车鲜花、供品、冥纸,上通神明,下通鬼魅。

 正所谓,有钱能使鬼推磨。

 “这一次可有凭有据,逮到妳和妳老板间的秘密恋情,妳可以检查一下,是不是虚构的?还是栽赃嫁祸?”李媚虹婆地拿起散在桌上的两张照片,眼睛笑成上弦月。“不错嘛!他也是个镶金的帅哥,妳还真有两把刷子,台湾的帅哥都是妳的囊中之物。”

 “妳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吗?去动物园又不是去宾绾,妳最好继续努力,替我请个侦探,廿四小时监视我,来张捉的特写。”她双手紧绞在一块,用极大的力气,压制腔里一座处于高温滚烫的火山,怕它出来的岩浆,会当场烧死偷窥火山口的小人。

 她更担心余力耕看到之后的反应。要不要打电话解释?不,有做贼心虚之虑;要不要去机场接他再作解释?不,有黄鼠狼给拜年之忧;要不要等他开口问后再说明?不,到那个时候,恐怕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。

 汪思涵进退维谷。

 “我会的,妳的狐狸尾巴已经被我抓到半截,妳很快就会现出原形。”李媚虹嫣然浅笑,一扫数个月来屈居劣势的霾。

 “妳下次再来吧!端午节时别忘了带雄黄酒来,泼我看看会变成什么?”

 “何必那么急得赶我走?我的话还没说完。”李媚虹看出汪思涵坐立难安,好不容易夺回的优势,她可要慢慢地享受折磨的乐趣。

 “妳的话还真多,光讲话不喝水,嫌我家的水没烧开?杯子不干净?或是妳嘴巴生疮?”她也站了起身,不甘处于下风。

 “汪思涵,我今天来除了下马威之外,另外还有私下和解之意。”

 “洗耳恭听。”她双手环抱前,显得有些心浮气躁。

 “这些照片可以不给力耕看到,但是妳要写下切结书,保证不再和他交往。”李媚虹倒是气定神闲,悠哉游哉。

 “门都没有。”玄关处站了个怒目横眉的汪母,在开门的那一刻,她就听见屋里的谈话声,因而决定不进门,附耳在门上即可。整整有十分钟之久,听得她耳脖酸,却了解了来龙去脉。

 “妈!”她的太阳隐隐作痛。

 “什么大不了的照片!凭它?妳也敢来这儿撒野。”汪母不分青红皂白抢着看照片,极度漂悍的样子。

 “比起妳以前那些被人告妨害风化的照片,妳女儿是小巫见大巫…”李媚虹恶的窃笑。

 汪母,也就是周秀美,十八岁大着肚子嫁了年长她廿六岁的汪忠国,自此老夫少溪起,子不安于室,在外花枝招展招蜂引蝶,丈夫背着女儿四处打零工。直到被他人的子捉,锒铛人狱吃了三个月的牢饭后,周秀美转而寄情于方城之战,过另一种晨昏颠倒的生活。

 “臭丫头,我今天非撕烂妳的嘴不可。”汪母涨红了脸,像头煞不住脚的斗牛,直冲李媚虹,而李媚虹也警觉到危险,连退两、三步。

 “妈,妳干什么嘛?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,妳不要手。”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幕,飞快地跳到两人中间。

 “谁说是妳们两人的事?女婿是半子,我有权利保护他。”到手的肥鸭,任谁也休想觊觎牠一块,汪母心想。

 “说的倒比唱的好听,光是这些照片,力耕看了就冒火,才不会要这种女人。”李媚虹可怜汪母手中的肥鸭,翅飞了。

 “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?和男人牵个小手,吃顿饭,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,我未来的女婿才不会在意。”汪母继续作她的秋大梦。

 汪思涵感到啼笑皆非,八字还没一撇的事,两个人却争得面红耳赤。

 “余力耕不是妳那没用的老公,给人戴录帽也…”李媚虹愈说愈过分。

 “李媚虹,我警告妳,嘴巴再这么信口雌黄,我要妳好看。”汪思涵没了肚量。

 “怎么?母女俩偷了人,还怕人讲?”李媚虹口无遮拦。

 “妳…”汪母手悬在空中,李媚虹的话像鞭子得她遍体鳞伤,鲜血淋漓。

 “妳有胆打我啊!联手打啊!我还怕妳们不敢打,当心我--”一声清脆的巴掌声,打断了李媚虹的冷嘲热讽。这是她第二次的奇大辱,拜姓汪的所赐,咸涩的泪水破闸而出。“妳这个老女人,真的敢打我。”

 “是妳自己要求我打的。”

 “有其母必有其女,有妳这种野蛮的母亲,女儿也不是好货。”

 “妳是好货?好货干嘛跑到坏货家里恐吓威胁?我看妳根本是金玉其外,败絮其内的烂货、货、次等货、三货…。”汪母骂人的本事堪称一绝。

 “妳等着,我会把这些给力耕看,连同妳这个老女人的恶行,我想他会知难而退。”李媚虹心想在别人的地盘弄刀舞剑,无异是以卵击石,还是拿着牛皮袋,三十六计走为上策。

 汪思涵成了局外人,坐在一旁看狗咬狗,两个都是满嘴

 “我把它撕成稀巴焖,看妳拿什么去说?”汪母一个快手,抢下牛皮纸袋,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撕碎它。

 “哈哈哈!白痴,我有底片,可以洗个千张万张出来,撕得妳手软。”李媚虹转哭为笑,扬长而去。

 “思涵,妳呆呆坐在那儿干嘛┗共豢烊グ训灼阑乩矗蚊鹬ぞ荨!?

 “我和辛人杰不怕人家讲闲话。”汪恩涵无动于衷。

 “是啊,这种事只有天知、地知、妳知、我知,别人不见得会相信,尤其是从有心人的嘴巴说出,白的都变黑的。”汪母气得脸色发青,恨铁不成钢。

 “别管我的事,好不好?我反正嫁不出去,也可以养妳一辈子。”汪思涵站了起身,往楼上走。

 “妳只能给我碎钻,买不起克拉。”汪母在她身后咕哝。

 “别让我觉得妳是急着要卖女儿,不是嫁女儿。”她转过脸,恼火的说。

 “我只是拿我应得的。”汪母回瞪她一眼,她认为子女反哺是天经地义,给钱是人类唯一的反哺方式。

 “妳已经得到太多了,房子是妳的名字,每个月有三万生活费,这些还不够?”她心力瘁,工作八年迄今,银行存款才八万元,其它全被血鬼得滴血不剩。

 “够我。”汪母瘪瘪嘴,受了委屈的样子。

 汪思涵心像被利刃刺了一下,她不懂母爱是何物?是圆?是扁?还是冰的?

 一层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,一个不小心踩空楼阶,汪思涵连滚带翻摔下搂,在失去意识前,她看到母亲刷白的脸色,眼眶里好象有个亮亮的东西晃动。是什么呢?她不知道,也许知道,不过她想可能是脑袋受了撞击,产生的幻觉。

 母亲怎会为她落泪呢?

 不可能。

 ☆☆☆☆☆☆☆

 夜深了,弯月如勾高挂天空中,满天璀璨的星河像镶在黑绒上的钻石,美得教人不忍睡去。

 余力耕轻抚汪思涵又密又黑的睫,他希望她快快清醒,共享这般良辰美景,不要沉睡不起,今晚千万不要再贪睡。已经整整三天了,她没有张开过眼,不知道他回来了,也不知道他守候了她两天,却是没合过眼。

 当接飞机的人不是汪思涵,而是李媚虹的那一勀牵男谋怀沟滋涂樟恕S绕涫抢蠲暮缥赵谑种泻窈竦囊坏掌裎兆×宋耷榈谋拮樱莺莸乇摅姿男模腥缪瓢统曰屏薹ɑ捌喑K淙惶と缟剑酥ぁ⑽镏ぞ闳墒且惨笔氯烁┦兹献锊潘闶源⑽炊ǎ诨〉牡缁巴だ锼苯哟虻劫臣讶饲笾ぃ獠胖烙懈龈蟮恼鸷车茸潘切┱掌讶恍瓮现剑谒男闹校宋拮肪恐狻?

 他不敢睡去,因为他要是第一个映在她黑瞳里的人;又想睡去,因为他想在梦中与她相会,告诉她他是多么地爱她。

 连医生也不了解她为何一直昏不醒。没有理由这样的,她头部没有淤血,没有肿块,只有头皮、脸部、手肘有些擦伤,因为她摔下来时两手很敏捷地护着了脑部,照理来说半层楼高的台阶,所可能造成的最大伤害应该是轻微脑震,怎么会迄今没有起?如果到了明天早上仍无意识,他不排除是病人自己心理因素,为了逃避某些困难,选择了半生半死的植物人生活方式。

 这样美丽的女人,又有英俊帅气的男友相伴,已是天底下最幸福不过的了,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轻生?可能是和这三天都被拒门外的男士有关?现今社会的多角恋爱,真是剪不断、理还的复杂,医生如是想。

 辛人杰心情沮丧到了极点,他不知道为何汪母誓死不让他进病房半步,却让余力耕当特别看护?他曾经是那么受汪母的,在汪思涵还是个普通文案时,年初一第一通贺岁电话,六年来都是汪母拔得头筹,如今物换星移,他这个老板像过时的棉袄,已比不上貂皮大衣温暖。

 蒋天雪一直想取代余力耕,她不是要抢他的功劳,只是不忍看他不眠不休的傻劲,怕是思涵好了,他却倒下,可是他偏不领情,执拗得像十八王公的灵犬,忠心护主。

 余家一伙人也来过医院,他们拉不走脚底生的儿子,只好请个看护,照顾相思病病入膏肓的痴心人。

 这个时候,已经没有人关心汪恩涵为何好端端地会摔下楼梯,在自己家里,走了不下万遍的楼梯。

 当然,汪母编了一个找不出破绽的谎言,她把一切罪过推到辛人杰的头上,数落他不该给思涵超重的工作,累得思涵头昏眼花,手脚发软,才发生了坠楼的意外。

 现在大家只担心汪思涵这最后一夜过得去过不去?辛人杰和田子照坐在门外,蒋天雪和汪母坐在房内沙发上,余力耕守候在病榻旁,握着她苍白的手,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。

 随着月亮逐渐向山谷走去,太阳往山顶跑出,大家的心弦愈扯愈紧,彷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掉。

 一道光线从门外人,连同一个佝楼的身影站在门外。汪父终于赶回来了,他客气且礼貌地请门外的人进来。“我们一起为思涵加油、祷告!”

 “不行,里面地方太窄,容不下这么多人。”汪母像个门神似的挡在门口。

 “秀美,虽然我不知道妳心里在想什么,但是,他们都是关心女儿的朋友,我希望大家都来和思涵说说话,让她感受到温暖,不忍心离开这么美好的世界。”汪父含泪劝她放弃偏执。

 汪母鼻,退开一步,再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。

 “唉!时间不多了,我已经从住院医生那儿知道大概的情形,思涵极有可能是心理抗拒,所以才不愿醒来,我希望大家轻轻地和她说话,用真诚感动她封闭的意识。”汪父说到最后,视线完全模糊了,要不是蒋天雪机灵地搀扶他,他可能是他们当中第一个昏厥过去的人。七十五岁的高龄,一路马不停蹄从河北乡下撇轮子、坐火车、搭飞机、赶出租车才奔到医院,在看到女儿满管子的脸孔,他霎时又老了十岁,只怕到时候,天一亮,思涵再不醒来,他也会陪着她一起沉睡。

 窗外有些蒙蒙亮,病房里却愈来愈暗,每个人都难过得说不出话,但是汪父这番话,听起来十分有道理,在医生束手无策下,只有期待奇迹了。

 “思涵,妳听见我在叫妳吗?”辛人杰心碎了,他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愈来愈薄弱,就将随着她逐渐透明的肤而去,霎时喉头像被一口带血的浓痰梗住,瘖哑干涩的说:“思涵,我知道妳是累了,是我给了妳太多工作,得妳不过气,对不对?妳可以跟我说,我会放妳一个好长好长的假期,让妳好好地休息,但不是现在,不是躺在医院里,不要是这张冰冷的…”他悲伤地把脸埋在她手心,让她感受到他热的泪水。“妳不是想去日本吗?妳不是和小曼、小强约好要带他们去迪斯耐?妳不是想要一辈子守着俪佳人?那妳快醒来,六月份的专栏不能没有妳,哦!对不起,我不该再提工作的事,只是妳爱俪佳人,俪佳人也爱妳,为了它妳快快醒来吧!﹂她的脑筋丧失了活动力,但心却听见了,可是她不想起来。

 “思涵,妳怎么可以忘了欺侮我的乐趣?”田子照俏皮而昂的说道,他很想改变愁云惨雾的气氛,心里却悲伤不能自己,这个时候,他没有办法再戴上小丑的面具,他和大家一样想痛快地大哭。“妳快醒来,天雪说妳不当女傧相,她就不结婚了,为了我的幸福,思涵,快睁开眼,我会终身感激妳的。”

 是子照的声音,他终于被天雪掳获了,她的心默默地为他们祝福。

 “思涵,不要再睡了。”蒋天雪任由泪水沿腮滴落到单上,整个人成了泪人儿,从饮泣、啜泣、到痛哭失声,她只是喃喃的说:“不要,不要睡了,不要睡了…”

 天雪不要哭,我只累了,再让我睡一下下就好。她的心在说话。

 “思涵,我是妈,妳快醒过来看看谁在这儿?”秀美泪眼婆娑,在她的内心深处搞不懂这些咸水是真情?还是假情假意?她并不爱眼前的女儿,或是说恨远远超过母爱,她忍了三十一年的,可能就在今天再也不必忍了,这原本是个解,为何她又感到不舍?她摇了摇头,摇掉烦恼,继续她的戏分。“有妳最爱的老爸,他专程从大陆回来看妳了;还有妳的好朋友,他们为了妳一夜未眠;另外一直握妳手的是妳男朋友,妳难道没感觉到他爱妳?快点醒来,妈还想看妳穿白纱礼服的样子,妳不能让妈失望,妳不能这么没良心拋弃妈,妳要妈下半辈子靠谁啊?思涵,妳快别睡了,再不醒来,医生说就是一辈子的活死人,妳听到妈说的话没?我求求妳,张开眼!”

 是谁这么聒噪?是母亲,她的心怕得打起哆嗦。

 “思涵,妳一定听得见我的声音,我是力耕,妳不会想忘了我,忘了我们那段美好的时光,忘了这个世界能实现我们的梦。”余力耕见她毫无反应,忍不住抱起她软绵绵的身子,热泪盈眶。“不要丢下我,我会承受不了,我会发疯的,如果妳真的不肯为我睁开眼,我还是会爱妳、照顾妳一辈子,妳是我永远的最爱;如果妳肯为我醒来,我向上天发誓,立刻娶妳为,一辈子疼妳、惜妳、爱妳。”

 不要抱我,不要打扰我,让我静静想一下你我之间的事。她的心陷人沉思。

 “涵涵,爸好高兴妳有这些好朋友,为妳祈福。”汪父对每一个人点头致意。“爸刚才向万能的上帝祷告,请她为我传话给妳。孩子,爸好爱妳,爸好想跟妳一起看看爸生长的故乡,那儿好美,是个原始的农村,妳想不想陪爸去?”汪父再也感不起来,他倏地老泪纵横,哽咽的说:“我们父女三十一年的缘分,不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,妳听爸这句话,爸就求妳这一次,醒来吧!女儿,我的宝贝。”

 爸爸,不要为我掉眼泪,我不要您伤心,我要见到您。她的心在哭泣,脑在生死一线间挣扎。

 余力耕手心传来微弱的动感觉,他惊喜若狂地盯着汪思涵的脸,着管子的鼻翼隐隐抖动一下,朱红色的轻轻动着,彷佛如蚊子叫般脆弱的呻发出,他高兴得心一时忘了跳动,也不顾现在是什么时间、什么地点,疯狂大叫:“她醒了,她终于肯醒了。”

 “医生,快叫医生和护士来。”蒋天雪喜极而泣。

 汪思涵眼角噙着泪光,微启着,气息如游丝般薄弱。她想说话,却又无力说出,声带似乎灼烧得很厉害。

 她想说:“谢谢你们救了我。”

 ☆☆☆☆☆☆☆

 只多留了一天观察,汪思涵在医生“一切正常”的宣告中出院了。

 汪母以扫除厄运为名,特地煮一大锅猪脚面线去楣,接大劫归来后的新生,而座上客只有余力耕一人。

 汪思涵受不了母亲大献殷勤的热络,一副丈母娘看女婿、愈看愈“满意”的表情。如果不是有她这个女儿在,从母亲频频眉目传情的举动中,实在像老牛吃草;不过有她在,倒像毕业生里的母女,为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。

 余力耕挡都挡不住汪母的热情,他碗里的菜堆成一座小山丘,桌上的好料通通济进小山丘里,彷佛他才是需要补身子的病人。

 汪父食量很小,尤其在看到老婆浓妆抹的一张脸后,他食欲全无,随便扒了半碗饭,几口清肠、一句请慢用,便退到客厅看新闻。

 “余先生,这次要不是有你,我家思涵恐怕就醒不过来了。”江母谄媚的说。

 “伯母,您言重了,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,完全是大家的真诚和思涵努力的结果。”余力耕不敢居功。

 “余先生真是客气,思涵分明是被你的爱感动了,你还不好意思承认。”

 “如果真的是,受感动的人是我。”他多情缱绻地看着恩涵。

 汪思涵有意迥避他投财过来的目光,低着头吃饭,只想赶快喂肚子,远离虚伪的样板戏。

 “说得好,说得好,有你这份心,我可放心把思涵交给你了。”汪母大乐。

 “能得到伯母的信赖,是我的荣幸。”他奉承的口吻,今汪思涵不得不抬起头,斜瞄一眼。

 “听妳的口气,是对我女儿很满意啰?”汪母明知故问。

 “我是真心爱思涵的。”

 “那还不快点行动,年轻人打铁要趁热,别像老头子温温,我家的思涵可是很多人排队抢着来做媒。”汪母施加压力。

 汪思涵心想,她的姓不该多三点水的,不然母亲吹嘘之辞,可用得上“老王卖瓜,自卖自夸”的俚语。

 “在思涵昏的时候,我曾经立誓只要她好起来,马上娶她入门,如果伯父伯母不反对,我希望在这个星期天,双方家长见面一谈。”

 一厢情愿,汪思涵忿忿地瞅着他,自作主张到时就变成自作自受。

 “有我作主就好了,就订这个星期天来提亲,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。”江母一言九鼎的豪情。

 “我想也先微求一下伯父和思涵的意见。”他收到了她不友善的眼神。

 “不必,不必,我说话算话,一切包在我身上,没问题的。”汪母拍脯保证。

 “喂,拜托,吃饭的基本礼貌是不要边吃边聊,口水都啧到我碗里,教我怎么吃?”汪思涵气呼呼地放下筷子,什么去楣宴!谤本就是鸿门宴,把她卖了,还得要她数钞票,太过分了!

 “恩涵,妳不吃就算了,发什么脾气!”汪母筷子甩得更大声。

 “伯母,思涵刚出院,身体和精神状况还不是很好,我们是该多体谅她的。”余力耕虚与委蛇。

 “妳听听,要不是老妈我烧了好香,妳哪里找得到这么好的男人?”

 “谢谢妳的好香,我宁愿不要。”有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母亲,令她坐立难安,食不下咽,全身有如被无名火烫过,又红又烧,干脆来个眼不见、心不烦,回房挖地躲起来。

 “妳这死丫头,竟敢顶嘴!”汪母然大怒,但忸怩作态的成分居多。有了金山银山做靠山,她狭隘的心一下子有西湖面那么宽。

 “伯母,您别生气,让我上去劝劝思涵。”

 不争气的泪水,如断线的珍珠,一颗颗落在她手中布娃娃的脸上。连没有灵魂的布娃娃都为她哭泣,她几乎要崩溃了,为什么当时不一觉不醒?如此一来,她也不必再当摇钱树,甚至可能连累余力耕陪她下地狱。

 余力耕贴近她的身后,双手如铜墙铁壁般紧紧环住她,头枕着她的肩,声音温柔得教人酥麻眩“妳生我的气吗?”

 “你为什么要合她?”她语音哽咽,鼻酸眼涩,一脸茫然与困惑。

 “总比得罪好吧!”

 “你已经了解我母亲的想法了,你还想纡尊降贵娶个祸害回家,祸延子孙?”她不是虚张声势吓人,是真有这层顾虑。

 “为了妳,即使是上刀山、下油锅,我也甘之如饴。”他嘴巴沾了蜂浆。

 “我怕这个,是无底深渊,一辈子困扰着我们。”

 “傻瓜,我们婚后又不住在这儿,以后逢年过节回来尽点心意,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痛。

 “她如果要跟我们住呢?”

 “我上有父母,又是长子,这是不可能的。”

 “一大笔的聘金?”

 “如果钱能足她,再多的钱我都给得起,最好是卖断方式。”

 “力耕,我不是说钱多少的问题,而是你父母听见我母亲狮子大张口后的反应。他们会看轻我,我恐怕在余家永远都抬不起头了。”她转过身来,叹息连连。

 “不会的,我父母是明事理的人,不会以偏概全,妳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。”

 “我…”她心如麻。

 “嘘,不要说话,让我好好看看从曹地府回来的人,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?”这个时候,一吻解千愁。

 汪恩涵颤悸了一下,血缰野马在每条脉管尽情奔放,久违的热情,使她双颊酡红,眼心眩,双手如蛇住他的颈项,饥渴又大胆地反应他的吻。

 余力耕大脑接到了她似火浓情的讯号,血脉愤张,心如鼓击,体温急遽上升到了沸点,更加激动、煽情地**她的

 当他们吻得浑然忘我时,门口响起砰砰的敲门声,两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硬生生地一分为二,眼里都有依依不舍的连。

 “思涵,爸可以进来吗?”

 汪思涵拉开了门。“爸,请进。”

 “余先生,思涵曾在信上约略提过你的人,在医院时我也见到你对思涵的心意,我非常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你,但我不希望连她母亲也移交给你。”汪父语重心长,在周秀美的字典中,没有足二字,余力耕必须要有防患未然的打算。

 “伯父,我不懂您的意思。”余力耕如坠云雾中。

 “思涵不只是嫁给你,而是嫁到你的家庭,所以她的幸福,和你及你的家人息息相关。”汪父忧心仲仲。

 “这点不会成问题的,思涵是个好女孩,我父母见过后也是赞赏有加。”

 “可是她母亲嗜财如命,会影响到长辈的看法,尤其是摆明了一手钱、一手人的威胁口吻,你是可以容忍,但你父母亲能接受吗?”

 “我懂了,我先瞒着我父母和伯母谈好条件,以免思涵往后难做人。”他恍然。

 “谢谢你体谅我保护女儿的心。”

 “我更要谢谢伯父,要不是您的爱,思涵是不可能醒来的。”他了然于心。

 这对父女的感情,才是真正的海枯石拦,亲情永不变。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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