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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 “书云——”

 孙书云从照片中抬头看向女友,她说要筛选参展的作品,可从开始到现在,她根本就心不在焉。

 看着他,圣郁婕心中挣扎了许久,试探的开口“如果…我是说如果,如果你——”

 “怎么了?说话吐吐的?”孙书云好笑的说,凑近盯著她被灯光点亮的眸子。“不会——是想和我分手吧?”

 她轻轻皱眉,咬咬嘴,盯著他发笑的眼睛。“如果你父亲当年那么做是有原因的,你会不会原谅他?”

 他皱眉,无声退后,低下头藉故翻照片,但随后却又不耐烦的将照片扔在一旁起身。“肚子饿了,我去看有什么可以吃。”

 “书云,”她抓住他的手,坚持得到答案。“这只是个假设,我只是想听听你的——”

 “没必要。”

 他的语气僵硬而冷漠,圣郁婕愣了一下。

 “这么无聊的假设,亏你想得出来。好了,不说这个,我去做晚餐。”

 盯著他的背影,她皱了眉心,她知道他一定会抗拒,但没想到他居然连听都不想听,仅仅只是个假设就能让他瞬间翻脸。

 头好痛,她根本不该手这件事的,但——钱世昌渴望的眼睛在她脑海中浮现,而男友冷漠的逃避更让她心疼。

 孙书云煮了简单的义大利面,当他从厨房端著盘子出来的时候,就看到女友依旧坐在原地发呆,无意识地咬手指头,这表示她在烦恼著什么。

 他挑眉“好吧!现在告诉我你的假设,我或许会回答。”

 圣郁婕回神,就见他将食物放在一旁,坐在自己对面,她怯生生的说:“你要保证不生气。”

 孙书云迟疑了片刻才点头。

 思量再思量,挣扎再挣扎,盯著他的眼睛,她真希望能够预知听完她陈述后的他会是什么模样。

 良久,久到他习惯性频频抬眉表示不耐烦时,她终于有勇气开口了“其实这个展览的委托人,就是他。”

 孙书云沉默片刻。“这是假设?”

 她连忙摇头,心虚得要命,连看他的眼睛都不敢,鸵鸟的将眼睛眯成一条

 “然后呢?他想做什么?”

 她惊讶,他没有生气、没有咆哮,就只有冷冷的一句问话,她抬头看向他,就见他双手环,目光犀利。

 “他想…见你。”

 “不可能!”

 他拒绝得毫无余地,圣郁婕诚惶诚恐的劝道:“别拒绝得那么快!听我把话说完好吗?”

 孙书云的眉头锁得死紧,看向她身后铺了一桌的照片,握紧的手选择端起一旁的义大利面狼虎咽。

 说到这里,就算他不想听她也得说了,何谓硬著头皮,她现在感受到了。

 “他没有别的要求,因为你一直对他避而不见,他唯有想出这个办法。”

 “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见他!”重重放下盘子,一双几乎要著火的眼犀利的瞪著她。

 圣郁婕倒一口气。又是这种眼神,这种几乎失控的凌厉在警告她该住口,该从此闭口不谈这件事,可是——

 “可是他活不了多少时间了!”

 她想起钱世昌说他将不久于人世的眼神,他说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儿子…

 仿佛有—秒的停滞,孙书云看着她、盯著她,瞪著她,像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。

 “当年他——”

 她的当年还没开始,他转身就往外走,不给她任何说下去的机会。

 圣郁婕连忙追上去抓住他的手,却被他甩开,力道猛得让她收不住脚,踉跄了几步,直到抵上墙壁才稳住身子。

 她惊讶,盯著他僵硬的背影小口息,心跳得好快。

 孙书云僵在原地,双臂保持著僵硬的姿势,咬牙道:“如果他是我父亲,二十年前就死了,所以,你说的那个人和我没关系!”

 “你在逃避!”

 她不忍,没有人能分得那么清楚,他的逃避,只意味著在意。

 孙书云重重息,良久,他转身,盯著她的眼睛“对!我或许是在逃避,可如果我这样,你想怎么说?”

 “他有苦衷。”

 “他罪有应得!”

 他语气冰冷得让她心寒,圣郁婕心急的口而出“当年他也是受害者!”

 “受害者?!”

 他猛地走到她面前,满脸狰狞,她惊悸的向后缩去,无奈却被他抓住双肩,痛得皱了五官。

 “他也配?!那我母亲呢?成天流泪哭泣、伤心绝,还要求神祷告替他赎罪,我母亲又算什么?!他给了你什么好处?你见过他了?所以替他说好话?”

 “书云,你冷静点!不是你想的那样!你弄痛我了!”

 他霍地放手,平复自己激动的心。“什么都别说了,我不想听。”急匆匆的甩门而去。

 被留下的圣郁婕只能无力的看着门外暗淡的天色,和她的感觉一样,忧郁而压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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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之后的几天,圣郁婕完全联络不到孙书云,手机关机,家里电话无人接听,她上门找人,他根本不在家,在他的语音信箱里留了无数留言,他似乎—则都没听到,毫无回应。

 最后找上她的,反而是钱雅云。

 “你看起来很糟糕!”

 看着一脸苍白,挂著两个黑眼圈的圣郁婕,她淡淡挑眉。原因她当然知道,否则今天不会来找她。

 “他在哪?”

 圣郁婕没辙了,事到如今,唯一可问的人就是钱雅云。

 她耸肩,淡淡道:“他在哪我不会告诉你,我今天只是来告诉你,展览的事到此为止。”

 闻言,圣郁婕沉下脸。她想到他或许会抗拒,但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,她生气了,盯著钱雅云的眼睛冷声说:“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个,请转告他,他要自己来跟我说,因为当初和我谈的人是他不是你。”

 钱雅云有些吃惊,她想过她可能的反应,惊讶、伤心、失落…却唯独没有这一种,她强硬而理智,不卑不亢得甚至让她有点欣赏。

 “如果没有其他事,我很忙,钱小姐请——”

 “你知道我和书云的关系吗?”

 她突然冒出一句,让圣郁婕有些不安。关系?暧昧的暗恋者?艺术家和经纪人?除此之外还有什么?

 “我也姓钱,难道圣小姐联想不到什么吗?”

 经她这么一说,圣郁婕惊讶得张大嘴巴。不会吧?她的意思是——

 “我算是他的妹妹,哼,如果他承认的话。”

 “可是、可是…”她张口结舌得说不出话来。

 “钱世昌和他的英国老婆没有子嗣,我母亲当年是芬妮夫人的看护,在夫人死后一年,老爷接纳了她。”

 “那么你和书云——”是同父异母?她惊讶的瞪大眼睛,但转瞬又发觉不对。“不对不对,年龄不对!”

 “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,我是家母带入钱家的。”

 故事怎么会这么复杂?钱世昌遗忘了台湾的子,爱上了英国小姐,随后又娶了小姐身旁的看护,看护的孩子又爱上了正牌少爷,而少爷又不愿认祖归宗…她使劲摇头,觉得关系复杂得让她混乱,她抬头看钱雅云,想在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,但是——

 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难道…你不希望他们父子和解?”

 钱雅云失笑,频频摇头“我爱他!如果他们和解,我就真是他的妹妹了,敢问天下有哪个哥哥会接受妹妹的?”

 圣郁婕屏息,但她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吃惊。

 “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书云,他如果想认钱世昌,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动作,他根本当他是陌生人,你现在费尽心机想让他们合好,我才要怀疑你的动机?”

 “你错了,他之所以置之不理,正是因为他还在意,因为介意过去,所以刻意遗忘,他如果真当钱先生是陌生人,为什么每每提起就会大发雷霆?他根本就是自欺欺人,那道伤口一直埋在他身体里碰都不让人碰,而你就是帮凶,你为了自己,帮他自欺甚至欺人,但你想过没有,最痛苦的那个人是谁?难道不是他吗?!”

 她好生气,她气书云的懦弱逃避,也气钱雅云自私狭隘的爱情,更气自己只能坐在这里无谓的说教,他们都一样,在旧伤口面前一样软弱无力!

 钱雅云沉默,她说得她哑口无言,原本让她理直气壮的爱,此刻在圣郁婕的面前,却变得苍白无力。

 “或许他可以选择一辈子这样,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;我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不做,但是我不想他后悔。”她目光灼灼,面坚定“请转告他,我会在他家等他,直到他出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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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叮咚…叮咚…叮咚…

 门铃声在无奈中停顿,钱雅云自动打开门走进房间,果然看到孙书云在里面。

 三天前他住进饭店就一步都没踏出过,他要她去找吴昊,证明了圣郁婕的展览果然是受钱世昌所托,所以他又要她去找圣郁婕,说展览的事情到此为止。

 这三天,他过得像与世无争的隐居者,除了雕刻就是雕刻,

 踏过地板上层层木屑,她走到他身旁,孙书云却像是根本无法察觉她的靠近,刻刀在木槌下凿出一道又一道犀利的刻痕,木料很硬,每一刀的力道都仿佛能起电光石火。

 “她说展览的事,要你自己去谈。”

 孙书云手中的力道不减,刀锋与木料的摩擦声让钱雅云蹙眉,不忍的问:“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?”

 “我没怎样。”孙书云盯著木雕雏形,懒懒回答,声音沙哑,像在沙漠中徘徊的人。

 “那为什么有家不回,把自己搞得这么失魂落魄,是为了给我看吗?”

 钱雅云生气,气他也气自己,更气圣郁婕说对了,他一直在逃避,就算恨,他也从没有正面面对过,而她,就是帮凶!

 “她说会在你家等你,直到你出现。”

 “叫她回去。”

 “你自己去说!”

 他皱眉,抬头看她,良久,沙哑的重申“叫她回去,我想清楚了自然会去找她。”

 钱雅云皱眉,半晌没好气的一哼“哼,真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忍受你的!”

 孙书云挑眉。

 “难道不是吗?你从来都这么霸道,说什么都用命令的口吻,如果不是喜欢你,一定早就不管你了!”她笑得很苦“我想,圣郁婕一定也一样,她有说过你霸道吗?”

 脑海里立刻出现曾经许多次的争执,想起她戳著他的口数落——

 你霸道!你狠心!你伤人毫不留情!生起气来六亲不认!昨天的你害我伤心,今天的你害我生气!

 他笑,眼神温柔。

 钱雅云看了,无声叹息,心口虽然酸得苦涩,可终究只能化为一声叹息。

 “去吧,她在等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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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圣郁婕等在孙书云家门口,开始后悔自己说了大话要等到他出现为止,因为她忘记了,自己根本没有他家的钥匙,只能蜷缩在门外的台阶上瑟瑟发抖。

 “该死的!”

 又下雨了!她跳上最高的台阶,尽量将整个身子都缩在仓库高高的屋檐下,小小的雨丝迅速将空旷的视线织满,白茫茫一片,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叫载她来的计程车某个时候再回来接她,她不住著手、跺著脚,对于孙书云到底会不会回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

 或许钱雅云根本不会告诉他她在等,又或许他知道了,但还在生气,的确,他生气了,气她明明知道他的心结还偏偏撕开他的伤疤,气她居然背地里和钱世昌见面…他或许会气一辈子都不理她也说不定。

 盯著那扇紧闭的蓝色小门,心里七上八下的,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,他站在她身后问她擦了什么,却不知那只是她偷懒的樟脑丸的味道。她无声抿笑,又想到他在酒会上的霸道不讲理,还有他气冲冲跑去公司抱住她就吻…

 她伸出手接住屋檐下低落的雨滴,抬头看那灰蒙蒙的天色,她知道自己或许该回去,打电话给他另约时间,或许发电子邮件给他把整件事情解释清楚…可是她想见他!三天六十多个小时,几千万个分秒,短短的分别,将她的思念无限拉长,好想他…

 孙书云搭著计程车在市区里绕了不知多久,最后连司机都不耐烦了,他才下车,低头走路,满脑子想的都是她,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、每一秒,想念她身上奇怪的香味,想念她说道理时头头是道、理直气壮的模样,想念她穿著他的衣服,光著脚丫子在他的地板上跳格子…他不生她的气,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,逃避是他唯一的选择,虽然懦弱,但他别无选择。

 多少次他也想放下一切,心平气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,和钱世昌见面,可他办不到。

 他无法跨越的,始终只有自己,她说对了,他的确在逃避。

 脖子上突然的,他抬头,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淅沥沥的落了下来,淋他的脸。

 她在等你,直到你出现!他突然想起钱雅云说的话,猛地一惊,跑上街拦下一辆计程车向郊外驶去。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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