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百八十八
◎道学三
○朱熹 张栻
朱熹,字元晦,一字仲晦,徽州婺源人。父松字乔年,中进士第。胡世将、谢克家荐之,除秘书省正字。赵鼎都督川陕、荆、襄军马,招松为属,辞。鼎再相,除校书郎,迁著作郎。以御史中丞常同荐,除度支员外郎,兼史馆校勘,历司勋、吏部郎。秦桧决策议和,松与同列上章,极言其不可。桧怒,风御史论松怀异自贤,出知饶州,未上,卒。
熹幼颖悟,甫能言,父指天示之曰:"天也。"熹问曰:"天之上何物?"松异之。就傅,授以《孝经》,一阅,题其上曰:"不若是,非人也。"尝从群儿戏沙上,独端坐以指画沙,视之,八卦也。年十八贡于乡,中绍兴十八年进士第。主泉州同安簿,选邑秀民充弟子员,
与讲说圣贤修己治人之道,
女妇之为僧道者。罢归请祠,监潭州南岳庙。明年,以辅臣荐,与徐度、吕广问、韩元吉同召,以疾辞。
孝宗即位,诏求直言,熹上封事言:"圣躬虽未有过失,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
讲。朝政虽未有阙遗,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。利害休戚虽不可遍举,而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。陛下毓德之初,亲御简策,不过风诵文辞,
咏情
,又颇留意于老子、释氏之书。夫记诵词藻,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;虚无寂灭,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。帝王之学,必先格物致知,以极夫事物之变,使义理所存,纤悉毕照,则自然意诚心正,而可以应天下之务。"次言:"修攘之计不时定者,讲和之说误之也。夫金人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,则不可和也明矣。愿断以义理之公,闭关绝约,任贤使能,立纪纲,厉风俗。数年之后,国富兵强,视吾力之强弱,观彼衅之浅深,徐起而图之。"次言:"四海利病,系欺民之休戚,斯民休戚,系守令之贤否。监司者守令之纲,朝廷者监司之本也。
斯民之得其所,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。今之监司,
赃狼籍、肆
以病民者,莫非宰执、台谏之亲旧宾客。其已失势者,既按见其
私之状而斥去之;尚在势者,岂无其人,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。"
隆兴元年,复召。入对,其一言:"大学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。陛下虽有生知之
,高世之行,而未尝随事以观理,即理以应事。是以举措之间动涉疑贰,听纳之际未免蔽欺,平治之效所以未著。"其二言:"君父之仇不与共戴天。今
所当为者,非战无以复仇,非守无以制胜。"且陈古先圣王所以强本折冲、威制远人之道。时相汤思退方倡和议,除熹武学博士,待次。乾道元年,促就职,既至而洪适为相,复主和,论不合,归。
三年,陈俊卿、刘珙荐为枢密院编修官,待次。五年,丁内艰。六年,工部侍郎胡铨以诗人荐,与王庭珪同召,以未终丧辞。七年,既免丧,复召,以禄不及养辞。九年,梁克家相,申前命,又辞。克家奏熹屡召不起,宜蒙褒录,执政俱称之,上曰:"熹安贫守道,廉退可嘉。"特改合入官,主管台州崇道观。熹以求退得进,于义未安,再辞。淳熙元年,始拜命。二年,上
奖用廉退,以励风俗,龚茂良行丞相事以熹名进,除秘书郎,力辞,且以手书遗茂良,言一时权幸。群小乘间谗毁,乃因熹再辞,即从其请,主管武夷山冲佑观。
五年,史浩再相,除知南康军,降旨便道之官,熹再辞,不许。至郡,兴利除害,值岁不雨,讲求荒政,多所全活。讫事,奏乞依格推赏纳粟人。间诣郡学,引进士子与之讲论。访白鹿
书院遗址,奏复其旧,为《学规》俾守之。明年夏,大旱,诏监司、郡守条其民间利病,遂上疏言:
天下之务莫大于恤民,而恤民之本,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。盖天下之纪纲不能以自立,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,无偏
反侧之私,然后有所系而立。君心不能以自正,必亲贤臣,远小人,讲明义理之归,闭
私
之路,然后乃可得而正。
今宰相、台省、师傅、宾友、谏诤之臣皆失其职,而陛下所与亲密谋议者,不过一二近习之臣。上以蛊惑陛下之心志,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,而说于功利之卑说,不乐庄士之谠言,而安于私{埶
}之鄙态。下则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无
者,文武汇分,各入其门。所喜则
为引援,擢置清显。所恶则密行訾毁,公肆挤排。交通货赂,所盗者皆陛下之财。命卿置将,所窃者皆陛下之柄。陛下所谓宰相、师傅、宾友、谏诤之臣,或反出入其门墙,承望其风旨;其幸能自立者,亦不过龊龊自守,而未尝敢一言以斥之;其甚畏公论者,乃能略警逐其徒
之一二,既不能深有所伤,而终亦不敢正言以捣其囊橐窟
之所在。势成威立,中外靡然向之,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于朝廷,而出于一二人之门,名为陛下独断,而实此一二人者
执其柄。
且云:"莫大之祸,必至之忧,近在朝夕,而陛下独未之知。"上读之,大怒曰:"是以我为亡也。"熹以疾请祠,不报。
陈俊卿以旧相守金陵,过阙入见,荐熹甚力。宰相赵雄言于上曰:"士之好名,陛下疾之愈甚,则人之誉之愈众,无乃适所以高之。不若因其长而用之,彼渐当事任,能否自见矣。"上以为然,乃除熹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。旋录救荒之劳,除直秘阁,以前所奏纳粟人未推赏,辞。
会浙东大饥,宰相王淮奏改熹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,即
单车就道,复以纳粟人未推赏,辞职名。纳粟赏行,遂受职名。入对,首陈灾异之由与修德任人之说,次言:"陛下即政之初,盖尝选建英豪,任以政事,不幸其间不能尽得其人,是以不复广求贤哲,而姑取软
易制之人以充其位。于是左右私亵使令之
,始得以奉燕间,备驱使,而宰相之权
轻。又虑其势有所偏,而因重以壅己也,则时听外廷之论,将以
察此辈之负犯而
切之。陛下既未能循天理、公圣心,以正朝廷之大体,则固已失其本矣,而又
兼听士大夫之言,以为驾驭之术,则士大夫之进见有时,而近习之从容无间。士大夫之礼貌既庄而难亲,其议论又苦而难入,近习便辟侧媚之态既足以蛊心志,其胥史狡狯之术又足以眩聪明。是以虽
微抑此辈,而此辈之势
重,虽
兼采公论,而士大夫之势
轻。重者既挟其重,以窃陛下之权,轻者又借力于所重,以为窃位固宠之计。
往月来,浸
耗蚀,使陛下之德业
隳,纲纪
坏,
佞充
,货赂公行,兵愁民怨,盗贼间作,灾异数见,饥馑荐臻。群小相
,人人皆得满其所
,惟有陛下了无所得,而顾乃独受其弊。"上为动容。所奏凡七事,其一二事手书以防宣
。
熹始拜命,即移书他郡,募米商,蠲其征,及至,则客舟之米已辐凑。熹
钩访民隐,按行境内,单车屏徒从,所至人不及知。郡县官吏惮其风采,至自引去,所部肃然。凡丁钱、和买、役法、榷酤之政,有不便于民者,悉厘而革之。从救荒之余,随事处画,必为经久之计。有短熹者,谓其疏于为政,上谓王淮曰:"朱熹政事却有可观。"
熹以前后奏请多所见抑,幸而从者,率稽缓后时,蝗旱相仍,不胜忧愤,复奏言:"为今之计,独有断自圣心,沛然发号,责躬求言,然后君臣相戒,痛自省改。其次惟有尽出内库之钱,以供大礼之费为收籴之本,诏户部免征旧负,诏漕臣依条检放租税,诏宰臣沙汰被灾路分州军监司、守臣之无状者,遴选贤能,责以荒政,庶几犹足下结人心,消其乘时作
之意。不然,臣恐所忧者不止于饥殍,而将在于盗贼;蒙其害者不止于官吏,而上及于国家也。"
知台州唐仲友与王淮同里为姻家,吏部尚书郑丙、侍御史张大经
荐之,迁江西提刑,未行。熹行部至台,讼仲友者纷然,按得其实,章三上,淮匿不以闻。熹论愈力,仲友亦自辩,淮乃以熹章进呈,上令宰属看详,都司陈庸等乞令浙西提刑委清强官究实,仍令熹速往旱伤州郡相视。熹时留台未行,既奉诏,益上章论,前后六上,淮不得已,夺仲友江西新命以授熹,辞不拜,遂归,且乞奉祠。
时郑丙上疏诋程氏之学以沮熹,淮又擢太府寺丞陈贾为监察御史。贾面对,首论近
搢绅有所谓"道学"者,大率假名以济伪,愿考察其人,摈弃勿用。盖指熹也。十年,诏以熹累乞奉祠,可差主管台州崇道观,既而连奉云台、鸿庆之祠者五年。十四年,周必大相,除熹提点江西刑狱公事,以疾辞,不许,遂行。
十五年,淮罢相,遂入奏,首言近年刑狱失当,狱官当择其人。次言经总制钱之病民,及江西诸州科罚之弊。而其末言:"陛下即位二十七年,因循荏苒,无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。尝反覆思之,无乃燕闲蠖濩之中,虚明应物之地,天理有所未纯,人
有所未尽,是以为善不能充其量,除恶不能去其
,一念之顷,公私
正、是非得失之机,
战于其中。故体貌大臣非不厚,而便嬖侧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;寤寐英豪非不切,而柔
庸缪得以久窃廊庙之权。非不乐闻公议正论,而有时不容;非不堲谗说殄行,而未免误听;非不
报复陵庙仇
,而未免畏怯苟安;非不爱养生灵财力,而未免叹息愁怨。愿陛下自今以往,一念之顷必谨而察之:此为天理耶,人
耶?果天理也,则敬以充之,而不使其少有壅阏;果人
也,则敬以克之,而不使其少有凝滞。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,用人处事之际,无不以是裁之,则圣心
然,中外融澈,无一毫之私
得以介乎其间,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所
为,无不如志矣。"是行也,有要之于路,以为"正心诚意"之论上所厌闻,戒勿以为言。熹曰:"吾平生所学,惟此四字,岂可隐默以欺吾君乎?"及奏,上曰:"久不见卿,浙东之事,朕自知之,今当处卿清要,不复以州县为烦也。"
时曾觌已死,王抃亦逐,独内侍甘昪尚在,熹力以为言。上曰:"昪乃德寿所荐,谓其有才耳。"熹曰:"小人无才,安能动人主。"翌
,除兵部郎官,以足疾丐祠。本部侍郎林栗尝与熹论《易》、《西铭》不合,劾熹:"本无学术,徒窃张载、程颐绪余,谓之"道学"。所至辄携门生数十人,妄希孔、孟历聘之风,邀索高价,不肯供职,其伪不可掩。"上曰:"林栗言似过。"周必大言熹上殿之
,足疾未廖,勉强登对。上曰:"朕亦见其跛曳。"左补阙薛叔似亦奏援熹,乃令依旧职江西提刑。太常博士叶适上疏与栗辨,谓其言无一实者,"谓之道学"一语,无实尤甚,往日王淮表里台谏,
废正人,盖用此术。诏:"熹昨入对,所论皆新任职事,朕谅其诚,复从所请,可疾速之任。"会胡晋臣除侍御史,首论栗执拗不通,喜同恶异,无事而指学者为
,乃黜栗知泉州。熹再辞免,除直宝文阁,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。未逾月再召,熹又辞。
始,熹尝以为口陈之说有所未尽,乞具封事以闻,至是投匦进封事曰:
今天下大势,如人有重病,内自心腹,外达四支,无一
一发不受病者。且以天下之大本与今
之急务,为陛下言之:大本者,陛下之心;急务则辅翼太子,选任大臣,振举纲纪,变化风俗,爱养民力,修明军政,六者是也。
古先圣王兢兢业业,持守此心,是以建师保之官,列谏诤之职,凡饮食、酒浆、衣服、次舍、器用、财贿与夫宦官、宫妾之政,无一不领于冢宰。使其左右前后,一动一静,无不制以有司之法,而无纤芥之隙、瞬息之顷,得以隐其毫发之私。陛下所以
一克复而持守其心,果有如此之功乎?所以修身齐家而正其左右,果有如此之效乎?宫省事
,臣固不得而知,然爵赏之滥,货赂之
,闾巷窃言,久已不胜其籍籍,则陛下所以修之家者,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。
至于左右便嬖之私,恩遇过当,往者渊、觌、说、抃之徒势焰熏灼,倾动一时,今已无可言矣。独有前
臣所面陈者,虽蒙圣慈委曲开譬,然臣之愚,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,供扫除之役,不当假借崇长,使得逞
媚、作
巧于内,以
上心,立门庭、招权势于外,以累圣政。臣闻之道路,自王抃既逐之后,诸将差除,多出此人之手。陛下竭生灵膏血以奉军旅,顾乃未尝得一温
,是皆将帅巧为名
,夺取其粮,肆行货赂于近习,以图进用,出入
闼腹心之臣,外
将帅,共为欺蔽,以至于此。而陛下不悟,反宠暱之,以是为我之私人,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,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,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者,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。
至于辅翼太子,则自王十朋、陈良翰之后,宫僚之选号为得人,而能称其职者,盖已鲜矣。而又时使
佞儇薄、阘冗庸妄之辈,或得参错于其间,所谓讲读,亦姑以应文备数,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。至于从容朝夕、陪侍游燕者,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。师傅、宾客既不复置,而詹事、庶子有名无实,其左右
坊遂直以使臣掌之,既无以发其隆师亲友、尊德乐义之心,又无以防其戏慢媟狎、奇
杂进之害。宜讨论前典,置师傅、宾客之官,罢去
坊使臣,而使詹事、庶子各复其职。
至于选任大臣,则以陛下之聪明,岂不知天下之事,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哉?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,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,直以一念之间,未能彻其私
之蔽,而燕私之好,便嬖之
,不能尽由于法度,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,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,害吾之人,而不得肆。是以选择之际,常先排摈此等,而后取凡疲懦软
、平
不敢直言正
之人而揣摩之,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、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,然后举而加之于位。是以除书未出,而物
先定,姓名未显,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第一
矣。
至于振肃纪纲,变化风俗,则今
宫省之间,
密之地,而天下不公之道,不正之人,顾乃得以窟
盘据于其间。而陛下目见耳闻,无非不公不正之事,则其所以熏烝销铄,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,疾恶之意不深,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矣。及其作
犯法,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,而付诸外廷之议,论以有司之法,是以纪纲不正于上,风俗颓弊于下,其为患之
久矣。而浙中为尤甚。大率习为软美之态、依阿之言,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,甚者以金珠为脯醢,以契券为诗文,宰相可啖则啖宰相,近习可通则通近习,惟得之求,无复廉
。一有刚毅正直、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,则群讥众排,指为"道学",而加以矫
之罪。十数年来,以此二字
锢天下之贤人君子,复如昔时所谓元祐学术者,排摈诋辱,必使无所容其身而后已,此岂治世之事哉?
至于爱养民力,修明军政,则自虞允文之为相也,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,号为岁终羡余之数,而输之内帑。顾以其有名无实、积累挂欠、空载簿籍、不可催理者,拨还版曹,以为内帑之积,将以备他
用兵进取不时之须。然自是以来二十余年,内帑岁入不知几何,而认为私贮,典以私人,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,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,
销月耗,以奉燕私之费者,盖不知其几何矣,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敌人之首,如太祖之言哉。徒使版曹经费阙乏
甚,督促
峻,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,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;以为未足,则又造为比较监司、郡守殿最之法,以
胁之。于是中外承风,竞为苛急,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。
诸将之求进也,必先掊克士卒,以殖私利,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,而蕲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。贵将得其姓名,即以付之军中,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,称其材武堪任将帅,然后具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。陛下但见等级推先,案牍具备,则诚以为公荐而可以得人矣,而岂知其谐价输钱,已若晚唐之债帅哉?夫将者,三军之司命,而其选置之方乖刺如此,则彼智勇材略之人,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、宫妾之门,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,皆庸夫走卒,而犹望其修明军政,
劝士卒,以强国势,岂不误哉!
凡此六事,皆不可缓,而本在于陛下之一心。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,一有人心私
以介乎其间,则虽
惫
劳力,以求正夫六事者,亦将徒为文具,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。
疏入,夜漏下七刻,上已就寝,亟起秉烛,读之终篇。明
,除主管太一宫,兼崇政殿说书。熹力辞,除秘阁修撰,奉外祠。
光宗即位,再辞职名,仍旧直宝文阁,降诏奖谕。居数月,除江东转运副使,以疾辞,改知漳州。奏除属县无名之赋七百万,减经总制钱四百万。以习俗未知礼,采古丧葬嫁娶之仪,揭以示之,命父老解说,以教子弟。土俗崇信释氏,男女聚僧庐为傅经会,女不嫁者为庵舍以居,熹悉
之。常病经界不行之害,会朝论
行泉、汀、漳三州经界,熹乃访事宜,择人物及方量之法上之。而土居豪右侵渔贫弱者以为不便,沮之。宰相留正,泉人也,其里
亦多以为不可行。布衣吴禹圭上书讼其扰人,诏且需后,有旨先行漳州经界。明年,以子丧请祠。
时史浩入见,请收天下人望,乃除熹秘阁修撰,主管南京鸿庆宫。熹再辞,诏:"论撰之职,以宠名儒。"乃拜命。除荆湖南路转运副使,辞。漳州经界竟报罢,以言不用自劾。除知静江府,辞,主管南京鸿庆宫。未几,差知潭州,力辞。黄裳为嘉王府诩善,自以学不及熹,乞召为宫僚,王府直讲彭
年亦为大臣言之。留正曰:"正非不知熹,但其
刚,恐到此不合,反为累耳。"熹方再辞,有旨:"长沙巨屏,得贤为重。"遂拜命。会
獠扰属郡,熹遣人谕以祸福,皆降之。申敕令,严武备,戢
吏,抑豪民。所至兴学校,明教化,四方学者毕至。
宁宗即位,赵汝愚首荐熹及陈傅良,有旨赴行在奏事。熹行且辞,除焕章阁待制、侍讲,辞,不许。入对,首言:"乃者,太皇太后躬定大策,陛下寅绍丕图,可谓处之以权,而庶几不失其正。自顷至今三月矣,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,窃为陛下忧之。犹有可诿者,亦曰陛下之心,前
未尝有求位之计,今
未尝忘思亲之怀,此则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。充未尝求位之心,以尽负罪引慝之诚,充未尝忘亲之心,以致温凊定省之礼,而大伦正,大本立矣。"复面辞待制、侍讲,上手札:"卿经术渊源,正资劝讲,次对之职,勿复劳辞,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。"遂拜命。
会赵彦逾按视孝宗山陵,以为土
浅薄,下有水石。孙逢吉覆按,乞别求吉兆。有旨集议,台史惮之,议中辍。熹竟上议状言:"寿皇圣德,衣冠之藏,当博访名山,不宜偏信台史,委之水泉沙砾之中。"不报。时论者以为上未还大内,则名体不正而疑议生;金使且来,或有窥伺。有旨修葺旧东宫,为屋三数百间,
徙居之。熹奏疏言:
此必左右近习倡为此说以误陛下,而
因以遂其
心。臣恐不惟上帝震怒,灾异数出,正当恐惧修省之时,不当兴此大役,以咈谴告警动之意;亦恐畿甸百姓饥饿流离、阽于死亡之际,或能怨望忿切,以生他变。不惟无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,以致未有进见之期,亦恐寿皇在殡,因山未卜,几筵之奉不容少弛,太皇太后、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,茕然在忧苦之中,晨昏之养尤不可阙。而四方之人,但见陛下亟
大治宫室,速得成就,一旦翩然委而去之,以就安便,六军万民之心将有扼腕不平者矣。前鉴未远,甚可惧也。
又闻太上皇后惧忤太上皇帝圣意,不
其闻太上之称,又不
其闻内禅之说,此又虑之过者。殊不知若但如此,而不为宛转方便,则父子之间,上怨怒而下忧恐,将何时而已。父子大伦,三纲所系,久而不图,亦将有借其名以造谤生事者,此又臣之所大惧也。愿陛下明诏大臣,首罢修葺东宫之役,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、重华之间,草创寝殿一二十间,使
可居。若夫过宫之计,则臣又愿陛下下诏自责,减省舆卫,入宫之后,暂变服
,如唐肃宗之改服紫袍、执控马前者,以伸负罪引慝之诚,则太上皇帝虽有忿怒之情,亦且霍然消散,而
意浃洽矣。
至若朝廷之纪纲,则臣又愿陛下深诏左右,勿预朝政。其实有勋庸而所得褒赏未惬众论者,亦诏大臣公议其事,稽考令典,厚报其劳。而凡号令之弛张,人才之进退,则一委之二三大臣,使之反覆较量,勿循己见,酌取公论,奏而行之。有不当者,缴驳论难,择其善者称制临决,则不惟近习不得干预朝权,大臣不得专任己私,而陛下亦得以益明习天下之事,而无所疑于得失之算矣。
若夫山陵之卜,则愿黜台史之说,别求草泽,以营新宫,使寿皇之遗体得安于内,而宗社生灵皆蒙福于外矣。
疏入不报,然上亦未有怒熹意也。每以所讲编次成帙以进,上亦开怀容纳。
熹又奏勉上进德云:"愿陛下
用之间,以求放心为之本,而于玩经观史,亲近儒学,益用力焉。数召大臣,切劘治道,群臣进对,亦赐温颜,反覆询访,以求政事之得失,民情之休戚,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
正短长,庶于天下之事各得其理。"熹奏:"礼经敕令,子为父,嫡孙承重为祖父,皆斩衰三年;嫡子当为其父后,不能袭位执丧,则嫡孙继统而代之执丧。自汉文短丧,历代因之,天子遂无三年之丧。为父且然,则嫡孙承重可知。人纪废坏,三纲不明,千有余年,莫能厘正。寿皇圣帝至
自天,易月之外,犹执通丧,朝衣朝冠皆用大布,所宜著在方册,为万世法程。间者,遗诰初颁,太上皇帝偶违康豫,不能躬就丧次。陛下以世嫡承大统,则承重之服著在礼律,所宜遵寿皇已行之法。一时仓卒,不及详议,遂用漆纱浅黄之服,不惟上违礼律,且使寿皇已行之礼举而复坠,臣窃痛之。然既往之失不及追改,唯有将来启殡发引,礼当复用初丧之服。"
会孝宗祔庙,议宗庙迭毁之制,孙逢吉、曾三复首请并祧僖、宣二祖,奉太祖居第一室,祫祭则正东向之位。有旨集议:僖、顺、翼、宣四祖祧主,宜有所归。自太祖皇帝首尊四祖之庙,治平间,议者以世数浸远,请迁僖祖于夹室。后王安石等奏,僖祖有庙,与稷、契无异,请复其旧。时相赵汝愚雅不以复祀僖祖为然,侍从多从其说。吏部尚书郑侨
且祧宣祖而祔孝宗。熹以为藏之夹室,则是以祖宗之主下藏于子孙之夹室,神宗复奉以为始祖,已为得礼之正,而合于人心,所谓有举之而莫敢废者乎。又拟为《庙制》以辨,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。庙堂不以闻,即毁撤僖、宣庙室,更创别庙以奉四祖。
始,宁宗之立,韩侂胄自谓有定策功,居中用事。熹忧其害政,数以为言,且约吏部侍郎彭
年共论之。会
年出护使客,熹乃上疏斥言左右窃柄之失,在讲筵复申言之。御批云:"悯卿耆艾,恐难立讲,已除卿宫观。"汝愚袖御笔还上,且谏且拜。内侍王德谦径以御笔付熹,台谏争留,不可。楼钥、陈傅良旋封还录黄,修注官刘光祖、邓驲封章
上。熹行,被命除宝文阁待制,与州郡差遣,辞。寻除知江陵府,辞,仍乞追还新旧职名,诏依旧焕章阁待制,提举南京鸿庆宫。庆元元年初,赵汝愚既相,收召四方知名之士,中外引领望治,熹独惕然以侂胄用事为虑。既屡为上言,以数以手书启汝愚,当用厚赏酬其劳,勿使得预朝政,有"防微杜渐,谨不可忽"之语。汝愚方谓其易制,不以为意。及是,汝愚亦以诬逐,而朝廷大权悉归侂胄矣。
熹始以庙议自劾,不许,以疾再乞休致,诏:"辞职谢事,非朕优贤之意,依旧秘阁修撰。"二年,沈继祖为监察御史,诬熹十罪,诏落职罢祠,门人蔡元定亦送道州编管。四年,熹以年近七十,申乞致仕,五年,依所请。明年卒,年七十一。疾且革,手书属其子在及门人范念德、黄干,拳拳以勉学及修正遗书为言。翌
,正坐整衣冠,就枕而逝。
熹登第五十年,仕于外者仅九考,立朝才四十
。家故贫,少依父友刘子羽,寓建之崇安,后徙建
之考亭,箪瓢屡空,晏如也。诸生之自远而至者,豆饭藜羹,率与之共。往往称贷于人以给用,而非其道义则一介不取也。
自熹去国,侂胄势益张。何澹为中司,首论专门之学,文诈沽名,乞辨真伪。刘德秀仕长沙,不为张栻之徒所礼,及为谏官,首论留正引伪学之罪。"伪学"之称,盖自此始。太常少卿胡纮言:"比年伪学猖獗,图为不轨,望宣谕大臣,权住进拟。"遂召陈贾为兵部侍郎。未几,熹有夺职之命。刘三杰以前御史论熹、汝愚、刘光祖、徐谊之徒,前
之伪
,至此又变而为逆
。即
除三杰右正言。右谏议大夫姚愈论道学权臣结为死
,窥伺神器。乃命直学士院高文虎草诏谕天下,于是攻伪
急,选人余嘉至上书乞斩熹。
方是时,士之绳趋尺步、稍以儒名者,无所容其身。从游之士,特立不顾者,屏伏丘壑;依阿巽懦者,更名他师,过门不入,甚至变易衣冠,狎游市肆,以自别其非
。而熹
与诸生讲学不休,或劝以谢遣生徒者,笑而不答。有籍田令陈景思者,故相康伯之孙也,与侂胄有姻连,劝侂胄勿为已甚,侂胄意亦渐悔。熹既没,将葬,言者谓:四方伪徒期会,送伪师之葬,会聚之间,非妄谈时人短长,则缪议时政得失,望令守臣约束。从之。
嘉泰初,学
稍弛。二年,诏:"朱熹已致仕,除华文阁待制,与致仕恩泽。"后侂胄死,诏赐熹遗表恩泽,谥曰文。寻赠中大夫,特赠宝谟阁直学士。理宗宝庆三年,赠太师,追封信国公,改徽国。
始,熹少时,慨然有求道之志。父松病亟,尝属熹曰:"籍溪胡原仲、白水刘致中、屏山刘彦冲三人,学有渊源,吾所敬畏,吾即死,汝往事之,而惟其言之听。"三人,谓胡宪、刘勉之、刘子翚也。故熹之学既博求之经传,复遍
当世有识之士。延平李侗老矣,尝学于罗从彦,熹归自同安,不远数百里,徒步往从之。
其为学,大抵穷理以致其知,反躬以践其实,而以居敬为主。尝谓圣贤道统之传散在方册,圣经之旨不明,而道统之传始晦。于是竭其精力,以研穷圣贤之经训。所著书有:《易》本义、启蒙、《蓍卦考误》,《诗集传》,《大学中庸》章句、或问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集注、《太极图》、《通书》、《西铭解》、《楚辞》集注、辨证,《韩文考异》;所编次有:《论孟集议》,《孟子指要》,《中庸辑略》,《孝经刊误》,《小学书》,《通鉴纲目》,《宋名臣言行录》,《家礼》,《近思录》,《河南程氏遗书》,《伊洛渊源录》,皆行于世。熹没,朝廷以其《大学》、《语》、《孟》、《中庸》训说立于学官。又有《仪礼经传通解》未
稿,亦在学官。平生为文凡一百卷,生徒问答凡八十卷,别录十卷。
理宗绍定末,秘书郎李心传乞以司马光、周敦颐、邵雍、张载、程颢、程颐、朱熹七人列于从祀,不报。淳祐元年正月,上视学,手诏以周、张、二程及熹从祀孔子庙。
黄干曰:"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,自周以来,任传道之责者不过数人,而能使斯道章章较著者,一二人而止耳。由孔子而后,曾子、子思继其微,至孟子而始著。由孟子而后,周、程、张子继其绝,至熹而始著。"识者以为知言。
熹子在,绍定中为吏部侍郎。
张栻字敬夫,丞相浚子也。颖悟夙成,浚爱之,自幼学,所教莫非仁义忠孝之实。长师胡宏,宏一见,即以孔门论仁亲切之旨告之。栻退而思,若有得焉,宏称之曰:"圣门有人矣。"栻益自奋厉,以古圣贤自期,作《希颜录》。
以荫补官,辟宣抚司都督府书写机宜文字,除直密阁,时孝宗新即位,浚起谪籍,开府治戎,参佐皆极一时之选。栻时以少年,内赞密谋,外参庶务,其所综画,幕府诸人皆自以为不及也。间以军事入奏,因进言曰:"陛下上念宗社之仇
,下闵中原之涂炭,惕然于中,而思有以振之。臣谓此心之发,即天理之所存也。愿益加省察,而稽古亲贤以自辅,无使其或少息,则今
之功可以必成,而因循之弊可革矣。"孝宗异其言,于是遂定君臣之契。
浚去位,汤思退用事,遂罢兵讲和。金人乘间纵兵入淮甸,中外大震,庙堂犹主和议,至敕诸将无得辄称兵。时浚已没,栻营葬甫毕,即拜疏言:"吾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,异时朝廷虽尝兴缟素之师,然旋遣玉帛之使,是以讲和之念未忘于
中,而至忱恻怛之心无以感格于天人之际,此所以事屡败而功不成也。今虽重为群
所误,以蹙国而召寇,然亦安知非天
以是开圣心哉。谓宜深察此理,使吾
中了然无纤芥之惑,然后明诏中外,公行赏罚,以快军民之愤,则人心悦,士气充,而敌不难却矣。继今以往,益坚此志,誓不言和,专务自强,虽折不挠,使此心纯一,贯彻上下,则迟以岁月,亦何功之不济哉?"疏入,不报。
久之,刘珙荐于上,除知抚州,未上,改严州。时宰相虞允文以恢复自任,然所以求者类非其道,意栻素论当与己合,数遣人致殷勤,栻不答。入奏,首言:"先王所以建事立功无不如志者,以其
中之诚有以感格天人之心,而与之无间也。今规画虽劳,而事功不立,陛下诚深察之
用之间,念虑云为之际,亦有私意之发以害吾之诚者乎?有则克而去之,使吾中局
然无所间杂,则见义必
,守义必固,而天人之应将不待求而得矣。夫
复中原之地,先有以得中原之心,
得中原之心,先有以得吾民之心。求所以得吾民之心者,岂有他哉?不尽其力,不伤其财而已矣。今
之事,固当以明大义、正人心为本。然其所施有先后,则其缓急不可以不详;所务有名实,则其取舍不可以不审,此又明主所宜深察也。"
明年,召为吏部侍郎,兼权起居郎侍立官。时宰方谓敌势衰弱可图,建议遣泛使往责陵寝之故,士大夫有忧其无备而召兵者,辄斥去之。栻见上,上曰:"卿知敌国事乎?"栻对曰:"不知也。"上曰:"金国饥馑连年,盗贼四起。"栻曰:"金人之事,臣虽不知,境中之事,则知之矣。"上曰:"何也?"栻曰:"臣切见比年诸道多水旱,民贫
甚,而国家兵弱财匮,官吏诞谩,不足倚赖。正使彼实可图,臣惧我之未足以图彼也。"上为默然久之。栻因出所奏疏读之曰:"臣窃谓陵寝隔绝,诚臣子不忍言之至痛,然今未能奉辞以讨之,又不能正名以绝之,乃
卑祠厚礼以求于彼,则于大义已为未尽。而异论者犹以为忧,则其浅陋畏怯,固益甚矣。然臣窃揆其心意,或者亦有以见我未有必胜之形,而不能不忧也欤。盖必胜之形,当在于早正素定之时,而不在于两阵决机之
。"上为竦听改容。栻复读曰:"今
但当下哀痛之诏,明复仇之义,显绝金人,不与通使。然后修德立政,用贤养民,选将帅,练甲兵,通内修外攘、进战退守以为一事,且必治其实而不为虚文,则必胜之形隐然可见,虽有浅陋畏怯之人,亦且奋跃而争先矣。"上为叹息褒谕,以为前始未闻此论也。其后因赐对反复前说,上益嘉叹,面谕:"当以卿为讲官,冀时得晤语也。"
会史正志为发运使,名为均输,实尽夺州县财赋,远近
然,士大夫争言其害,栻亦以为言。上曰:"正志谓但取之诸郡,非取之于民也。"栻曰:"今
州郡财赋大抵无余,若取之不已,而经用有阙,不过巧为名
以取之于民耳。"上矍然曰:"如卿之言,是朕假手于发运使以病吾民也。"旋阅其实,果如栻言,即诏罢之。
兼侍讲,除左司员外郎。讲《诗葛覃》,进说:"治生于敬畏,
起于骄
。使为国者每念稼穑之劳,而其后妃不忘织纴之事,则心不存者寡矣。"因上陈祖宗自家刑国之懿,下斥今
兴利扰民之害。上叹曰:"此王安石所谓"人言不足恤"者,所以为误国也。"
知阁门事张说除签书枢密院事,栻夜草疏极谏其不可,旦诣朝堂,质责宰相虞允文曰:"宦官执政,自京、黼始,近习执政,自相公始。"允文惭愤不堪。栻复奏:"文武诚不可偏,然今
右武以均二柄,而所用乃得如此之人,非惟不足以服文吏之心,正恐反
武臣之怒。"孝宗感悟,命得中寝。然宰相实
附说,明年出栻知袁州,申说前命,中外喧哗,说竟以谪死。
栻在朝未期岁,而召对至六七,所言大抵皆修身务学,畏天恤民,抑侥幸,屏谗谀,于是宰相益惮之,而近习尤不悦。退而家居累年,孝宗念之,诏除旧职,知静江府,经略安抚广南西路。所部荒残多盗,栻至,简州兵,汰冗补阙,籍诸州黥卒伉健者为效用,
习月按,申严保伍法。谕溪峒酋豪弭怨睦邻,毋相杀掠,于是群蛮帖服。朝廷买马横山,岁久弊滋,边氓告病,而马不时至。栻究其利病六十余条,奏革之,诸蛮感悦,争以善马至。
孝宗闻栻治行,诏特进秩,直宝文阁,因任。寻除秘阁修撰、荆湖北路转运副使。改知江陵府,安抚本路。一
去贪吏十四人。湖北多盗,府县往往纵释以病良民,栻首劾大吏之纵贼者,捕斩
民之舍贼者,令其
得相捕告以除罪,群盗皆遁去。郡濒边屯,主将与帅守每不相下,栻以礼遇诸将,得其
心,又加恤士伍,勉以忠义,队长有功辄补官,士咸感奋。并淮
民出
为盗者,捕得数人,有北方亡奴亦在盗中。
栻曰:"朝廷未能正名讨敌,无使疆场之事其曲在我。"命斩之以徇于境,而缚其亡奴归之。北人叹曰:"南朝有人。"
信
守刘大辩怙势希赏,广招
民,而夺见户
田以与之。栻劾大辨诈谖,所招
民不满百,而虚增其数十倍,请论其罪,不报。章累上,大辩易他郡,栻自以不得其职求去,诏以右文殿修撰提举武夷山冲佑观。病且死,犹手疏劝上亲君子远小人,信任防一己之偏,好恶公天下之理。天下传诵之。栻有公辅之望,卒时年四十有八。孝宗闻之,深为嗟悼,四方贤士大夫往往出涕相吊,而江陵、静江之民尤哭之哀。嘉定间,赐谥曰宣。淳祐初,诏从祀孔子庙。
栻为人表里
然,勇于从义,无毫发滞吝。每进对,必自盟于心,不可以人主意悦辄有所随顺。孝宗尝言伏节死义之臣难得,栻对:"当于犯颜敢谏中求之。若平时不能犯颜敢谏,他
何望其伏节死义?"孝宗又言难得办事之臣,栻对:"陛下当求晓事之臣,不当求办事之臣。若但求办事之臣,则他
败陛下事者,未必非此人也。"栻自言:前后奏对忤上旨虽多,而上每念之,未尝加怒者,所谓可以理夺云尔。
其远小人尤严。为都司
,肩舆出,遇曾觌,觌举手
揖,栻急掩其窗棂,觌惭,手不得下。所至郡,暇
召诸生告语。民以事至庭,必随事开晓。具为条教,大抵以正礼俗、明伦纪为先。斥异端,毁
祠,而崇社稷山川古先圣贤之祀,旧典所遗,亦以义起也。
栻闻道甚早,朱熹尝言:"己之学乃铢积寸累而成,如敬夫,则于大本卓然先有见者也。"所著《论语孟子说》、《太极图说》、《洙泗言仁》、《诸葛忠武侯传》、《经世纪年》,皆行于世。栻之言曰:"学莫先于义利之辨。义者,本心之当为,非有为而为也。有为而为,则皆人
,非天理。"此栻讲学之要也。子焯。
部分译文 朱熹,字元晦,一字仲晦,徽州婺源人。父亲朱松,字乔年。曾录取为进士。胡世将、谢克家举荐他,朝廷任命他为秘书省正字。赵鼎都督川陕、荆襄军马时,招朱松为幕僚,被推辞。赵鼎再次任宰相,任命朱松为校书郎,迁升任著作郎。因为御史中丞常同的推荐,被任为度支员外郎、兼任史馆校勘,历任司勋、吏部郎。秦桧决定与金国议和,朱松与同僚上奏章,极力主张不可以与金国议和。秦桧恼怒,示意御史弹劾朱松与朝廷有异心,而自认为是贤才,结果让朱松离朝出任饶州知州,还未上任,朱松便死了。
朱熹从小聪颖理解力强,刚能讲话时,父亲指着天告诉他说:“这是天。”朱熹问道“:天的上面是什么?”父亲感到惊异。从师受学时,教他读《孝经》,读过一遍,朱熹在书上题写道:“不能这样做,不是人。”朱熹曾经和一群儿童在沙子上玩耍,他独自端端正正地坐着,用手指在沙土上画,看他画的图形,是一幅八卦图。十八岁时参加乡贡试考合格,绍兴十八年(1148)录取为进士。担任泉州同安县主簿时,他挑选县里优秀的人才当自己的学生,每天给他们讲授古代圣贤讲求个人修养和治理百姓的学问,
止妇女出家当尼姑道姑。朱熹罢官回乡,请求管理一个祠观,朝廷派他监潭州南岳庙。第二年,因朝廷中的大臣举荐,和徐度、吕广问、韩元吉同时被朝廷召见,朱熹以生病辞谢了。
孝宗即皇帝位,下诏要求朝臣直言朝政得失。朱熹陈上密封的奏章说“:皇上虽没有过失,但为帝王的学问却不可以不
讲。朝政虽没有缺误,但修明朝政、抵御外敌的大计却不可不早
决定。利害忧乐虽不可能全面列举,但事关国家的根本问题却不可以不加留意。陛下在培养自己品德的初期,亲自批阅文献奏疏,不过是诵读诗文章句,
咏情
,又特别留意道家、佛教的书籍。记诵诗文的词藻,并不能够探讨事物发展的渊源而制定出治国之道;道家的虚无和佛家的寂灭,并不能够贯穿万物的始终而建立适当的大中之道。帝王的学问,必须先穷究事物的本原而获得知识,以便透彻地认识事物的变化,使世间万物的道理,都能存在于心中,对事物的纤细微末之处全都看得透彻,就会自然意念真诚,心地端正,而可以治理好天下的事情。”其次说:“修明朝政,抵御外敌的方针之所以不能及时制定,是被讲和的论调给耽误了。金人是宋朝不共戴天的仇敌,不可能和好是很明显的了。我希望根据公道、正义果断地做出决定,封闭关隘,断绝和约。任用贤明能干的人才,确立国家法度,纯洁士风民俗。几年以后,国家富足,军队强大,根据我国力量的强弱,观察金人内部裂痕的深浅,慢慢起兵设法打败他们。”再接着说:“全国的利害,在于百姓的快乐与忧虑,百姓的安危忧乐,在于地方官员是否贤明。监司机构是监督地方官员的主要机关,而朝廷是委任监司机构官员的根本之地。要想让百姓安居乐业,各得其所,
源也在于朝廷了。现在的监司机构及其官员,狼狈为
,贪赃枉法,大肆地掳掠、害民的官员,主要就是宰相、台谏的亲戚、故旧、门生、朋友。他们中失去了权势的人,曾经按他们所得的私利情况而罢逐了他们;还在当权的那些人,难道没有谋私利的吗?敬请陛下亲自去了解。”
隆兴元年(1163),又被朝廷召见。入朝奏对治策,其中第一点说:“大学的道理在于穷究事物的本原而获得知识。陛下虽然有生而知之的天
,优秀于普通人的行为,但没有能够按照事物的发展变化来观察治世的道理,按照这个道理以适应国事的治理。这是因为在采取治国措施的过程中还有疑问而犹豫不决,而听从臣僚的意见时又不免有欺骗隐瞒的地方,所以治国平天下的效果不是很明显。”第二点说“:君主父皇的仇
与金人不共戴天。现在所应该做的,就是不同金人作战就不能复仇,不坚守边关就不能取得胜利。”所以暂且陈上古代先圣贤哲帝王们怎样发奋图强,巩固根本,威慑、制服边远之地的夷敌们的强国之道。当时宰相汤思退刚刚倡导同金讲和,任命朱熹担任武学博士,等待上任。乾道元年(1165),催促他上任就职,到了任上而适逢洪适担任宰相,又主张同金讲和,因观点不相同,朱熹回乡了。
三年(1167),陈俊卿、刘珙推荐他为枢密院编修官,等待上任。五年(1169),因
子去世回故里服丧。六年(1170),工部侍郎胡铨把他作为诗人推荐于朝廷,他与王庭王圭同时被召见,他以没有服完丧事为由请求辞职。七年(1171),服丧已完,又被召请,他以俸禄不能养家而推辞。九年(1173),梁克家担任宰相,申述从前的召命,又被推辞。梁克家上奏朱熹多次召他任官而不就职,应该得到褒奖鼓励,大臣执政都称赞这个建议。皇上说:“朱熹安于贫穷,遵守廉道,廉洁、谦退,应该嘉奖。”因此,特地改命他担任官职,主管台州崇道观。朱熹因为要求退出官场而相反得以升迁,从道义方面考虑更觉得心中不安,再次推辞。淳熙元年(1174),才开始接受任命。二年(1175),皇上打算奖掖廉洁、谦退的人,以纯洁士风民俗,龚茂良担任丞相的事务,推荐奖励朱熹,任命他担任秘书郎,朱熹坚决推辞,并且亲自写信给龚茂良,说明一时被厚爱的原因。许多小人乘机会讲谗言诽谤他,于是因为朱熹又推辞,即答应了他的请求,主管武夷山冲佑观。
五年(1178),史浩再次担任宰相,任命他担任南康知军,皇上下诏令他上任就职,朱熹又推辞,没有被答应、允准。到南康军,兴行利政,革除害事,恰逢那年不下雨,精心勤于荒年政事,许多人得以活命。到救荒事结束,上奏章请求按照法律条文奖赏
纳粟米的人。有时到郡县学校,招引进士学子与他们讲习学问,议论道理。走访白鹿
书院遗址,上奏恢复原来的样子,制订《学规》使他们遵守它。第二年夏天,天气大旱,下诏令监司、郡守分别阐明老百姓的快乐与痛苦,朱熹于是上奏疏说:
“治理天下的要事没有什么大于抚恤百姓,而抚恤百姓的根本,在于皇上端正心术用以立定规章纪律、朝纲。大概天下的规章纪律、朝纲不能自身形成,一定要皇上的心术公平正大,没有受私情左右而偏颇反复、犹豫不定,然后依赖于此而建立。皇上的心术不能自发地纯正地确立,一定要亲近贤臣,疏远小人,讲论明白仁义、道理的归宿,关闭阻
自私的
路,这样才能使皇上的心术纯正地确立。
“现在宰相、台谏省官、师傅、宾客朋友、谏诤之臣都失职不负责任,而陛下与他们亲近、商量谋划的人,不过一、二个宠幸的大臣。对上以蛊惑陛下的心思与志向,导致陛下不相信先王圣贤的大道理,而以追求功利的卑下浅见为快乐;不喜欢志士的宏大言论,而安逸于私利、鄙陋的丑态。对下则招收聚集天下士大夫中好利而没有廉
的人,文人武士各以道分,都各自加入他们的门槛。所喜欢的人暗中引见接纳,升迁为显官要职。所不喜欢的人则私自进行诽谤非议,或是公然进行排挤。他们互相勾结、贿赂,所盗窃的都是陛下的财产。他们任命官吏配置将领,所盗窃的都是陛下的权柄。陛下所属的宰相、师傅、宾客朋友、谏臣,或是反而出入于他们的门下,承受仰望于他们的示意主张;其中幸有能够自立的人,也不过是拘谨自守,而不敢讲一句斥责他们的话;其中十分敬畏公论的人,也仅能略加警告或驱逐他们的一、二个
徒,既不能对他们有深重地打击,而且最终也不敢以正直的言行直捣他们的藏身之所和巢
所在。他们势力已成,
威已立,朝廷内外无不倒向他们,使陛下的号令、官员的罢黜升陟不再出自朝廷,而出自一、二个人的私门,名义上是陛下独自决定,而实际上是这么一、二个人私自暗中执掌权柄。”
又说:“巨大的灾祸,一定会来临的忧患,近在早晚,然而惟独陛下还不知道。”孝宗读了朱熹的奏章,悖然大怒说:“这是以为我宋朝将要灭亡了。”朱熹以生病为由,请求一个宫观职务,没有得到答复。
陈俊卿以曾任宰相的身份驻守金陵,入宫觐见皇帝,极力推荐朱熹。宰相赵雄对皇上说:“士大夫喜好名誉,陛下厌恶他们愈是厉害,而人们赞誉他们就愈是多,这岂不是正好抬高了他们。不如根据他们的长处而加以任用,他们渐渐担任政事以后,能力的强弱真假也就看出来了。”皇帝认为赵雄的意见对,于是任命朱熹担任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。不久便记录到了朱熹救济灾荒的功劳,命朱熹任直秘阁,朱熹因为以前奏请朝廷奖赏纳粮救灾的人没有得到批准,所以辞谢了这次任命。
恰好碰到浙东地区发生大饥荒,宰相王淮上奏改任朱熹为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,并要他当天独自快速上路,朱熹又以纳粮救灾的人没有得到奖赏为由,辞谢这一任命。等到朝廷对纳粮救灾的人实行奖赏以后,朱熹才接受了这一职务。他入朝对答皇帝提问,首先陈说灾异发生的原因和修养德行、任用人才的关系,其次说道:“陛下即位当政初期,曾选拔杰出的英雄豪杰,委任以国家政事,不幸的是这中间不能全部得到合适的人选,因此,不再广泛求取贤哲人士,而暂时任用了一些
情柔和不得罪人而又容易控制的人以充任这些职务。于是皇帝左右的人,私自怠慢并使唤他们从事低
的工作,侍奉于宴会之间,以供呼唤使用,因而宰相的权力
益减轻。又担心他们的权势有所偏重,而又借用权力重大来蒙蔽自己,就时常听取外廷的议论,将以暗地察访这些人违纪犯法的事实而从严从速地查办他们。陛下既然不能够遵循天理、公正本心,用以端正朝廷纲纪,早已失去治国根本,而且又想兼听士大夫们的不同意见,作为驾驭群臣的办法,那么士大夫进见皇上有一定的时间规定,而陛下亲近的宦官则可以从容而没有间隙。士大夫们端庄有礼而难以亲近,他们的议论又苦涩难以入耳,陛下宠幸的宦官其逢
谄媚之态就足以蛊惑陛下的心术与志向,那些小吏狡诈诡变的伎俩又足以
惑陛下的视听。因此陛下虽然想稍稍抑制这些小人之辈,然而这些小人们的势力却一天天加重,陛下虽然想广泛采纳公论,而士大夫的势力却一天天减轻。权重的小人既可以凭借他所掌握的重要权力,进一步窃取陛下的权力,权轻的人又借助于权重的小人,作为自己窃居官位,巩固宠信的方法。这样
积月累,渐渐损失权力,使陛下的德行基业一天天地毁坏旁落,国家的法度一天天地受到破坏,
佞谄媚的人充
朝廷,贿赂公行,士兵悲愁,百姓怨愤,盗贼不时发生,灾祸怪异多次出现,灾荒饥馑重新又来。
小人互相引荐,人人都得以
足自己的私
,惟有陛下一无所得,而且独自承受这些弊端的祸害。”皇帝听后感动不已,脸色都改变了。朱熹所奏的一共七件事,亲自书写其中的一、二件事以防
秘密。
朱熹刚接受任命,就写信到其他州郡,招募米商,免除税钱,等朱熹到任时,外地船只运来的大米已汇集到这里了。朱熹每天外出调查访问百姓的疾苦,走遍浙东全境,单人独车,不带随从,所到之处,人们都不知道他来过。州县官吏害怕他的严峻的作风,有些人甚至自行离职而去,他所管辖的地区风纪肃然,部下崇敬他。凡是丁钱、和买、役法、榷酤这一类政事,有不方便而祸害百姓的地方,全部加以改正和革除。在救济灾荒之余,他都根据实际情况谋划处理,必定做出长久的打算。有人攻击朱熹,说他不尽心而疏略于政事,皇上对王淮说:“朱熹治理政务的确有很可观的政绩。”
朱熹因为前后几次奏请多数被搁置,侥幸得到采用的,也都拖延迟缓耽误了时间,蝗虫旱灾相互频繁出现,他不胜忧愤,又上奏疏说:“为现在打算,只有决断出自皇上自己的意志,迅速发布诏令,责备自己并征求直言,然后君臣互相告诫,痛下决心反省改正。其次,拿出内库全部钱财,把供给帝王大礼的费用改为收籴粮食的本钱,诏令户部免征百姓所欠旧债,诏令转运使根据条例检查放免百姓租税,诏令宰相大臣淘汰受灾路地区的州、军监司、地方官吏中没有政绩的人,审慎选拔贤能之士,责成他们实施救济灾荒的政策,这样也许还能下结民心,消除灾民乘灾荒之际叛
的打算。不这样的话,我恐怕所忧虑的不止于饥饿死的人,而将在于叛
的盗贼;蒙受其害的不仅仅是官吏,而且要涉及到危害上面的国家政权了。”
台州知州唐仲友和王淮是同乡并结为亲家,吏部尚书郑丙、侍御史张大经一起推荐他,迁升为江西提刑,还没有上任。朱熹巡行视察到台州,控告唐仲友的人很多,朱熹调查到事实,三次上奏章弹劾唐仲友,王淮把朱熹的奏章隐藏起来不报告给皇上。朱熹更加致力弹劾他,唐仲友也上奏章为自己辩解,王淮才把朱熹的奏章进呈给皇上,皇帝命令宰相大臣们详细审查,都司陈庸等人要求下令浙西提刑委派清廉能干的官员去追查核实,仍旧命令朱熹迅速赶往遭受旱灾侵害的州郡视察。朱熹当时留在台州没有走,不久接到这道诏令,愈加上奏章弹劾唐仲友,前后上了六道奏章,王淮迫不得已,取消唐仲友的江西提刑的新任命转授给朱熹,朱熹拒绝不接受,于是回乡,并且要求一个宫观闲职。
当时郑丙上疏诋毁程氏的学说来败坏朱熹,王淮又提拔太府寺丞陈贾为监察御史。陈贾在与皇上面对面地论说时,首先论说近
士大夫中有所谓“道学”之人,大多是借助道学之名来宣传骗人的学说,希望朝廷考察这些人,清除他们不再任用。大概指的是朱熹。淳熙十年(1183),诏因朱熹多次请求祠观,可以派遣他主管台州崇道观,不久接连主管云台观、鸿庆观达五年时间。淳熙十四年(1187),周必大任宰相,任命朱熹为提点江南西路刑狱公事,朱熹因生病辞谢任命,朝廷没有同意,他于是赴任。
淳熙十五年(1188),王淮罢相,于是朱熹进奏,首先论说近年来刑罚处理不得当,狱官应该选择合适的人担任。其次接着说经制钱、总制钱损害百姓,以及江西路各州县摊派课罚的弊端。奏章最后说“:陛下即位已经二十七年,因循守旧而时间渐移,没有一尺一寸的功效可以回报陛下自己的志向。我曾经反复考虑这件事,莫非是宴饮闲谈于深宫之中,没有表明待人接物的心地,天理有些不纯正,人的
望有些没有止境,因此好的事情不能做到底,铲除恶事不能断它的
,一闪念之间,公与私、
与正、是与非、得与失同时
替出现于思想之中。因此,陛下以礼相待大臣并非不厚,然而阿谀逢
谄媚讨好的近臣小人也能得到陛下寄托心腹的重任;陛下
夜追求英豪之士并非不迫切,然而柔弱
平庸乖谬之辈也能够长久地窃掌朝廷大权。并非陛下不乐于听取公平正直的议论,然而有时不能容纳这种议论的存在;并不是陛下不憎恨谗言恶行,然而不免误听偏信;并不是陛下不想为祖宗报仇,然而不免畏惧怯懦而图一时安逸;并不是陛下不爱护和培养百姓的财力,然而不免要发出叹息产生愁怨。希望陛下从今以后,对于一闪之念必须谨慎对待仔细审察;这是天理呢?还是人
呢?果然是天理,就慎重地对它加以扩充,而不让它受到一点蒙蔽阻
;如果真是人
,就慎重地克制这个念头,而不让它在自己的头脑中稍有滞留。把它推广到一言一行之间,用人处事之际,没有不用这一标准加以衡量,那么陛下的圣心就能通达,朝廷内外融合透彻,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利
望可以隐身于两者之间,而天下的事情将只根据陛下所想的进行,没有什么事会不合乎陛下的志向心愿。”朱熹这次赴京,有人在路上拦住他,认为“正心诚意”这种论调皇帝很讨厌听到,告诫他不要说这种话。朱熹说“:我平生一辈子所学习的,只有这四个字,怎么可以隐瞒不说以欺骗皇帝呢?”等到他上奏时,皇帝说“:很久没有见到你了,浙东的事情,我已经知道,现在应该安排你一个高尚而重要的职务,不再用州县的琐事来麻烦你了。”
当时曾觌已经死了,王扌卞也被驱逐,只有内侍甘。。还在任职,朱熹极力弹劾他。孝宗说“:甘。。是德寿(高宗)举荐的,说他有才能。”朱熹说:“小人没有才能,怎么能够打动皇帝。”第二天,任命朱熹为兵部郎官,朱熹以脚病请求祠观的职务,兵部侍郎林栗曾经和朱熹讨论《周易》、《西铭》,两人意见不合,这时他弹劾朱熹说“:朱熹本来没有什么学问,只会窃取张载、程颐的残余东西,称之为‘道学’。朱熹所到之处都带上门人学生数十人,妄想仰慕孔子、孟子经历几次聘任的风尚,要挟索求高价,不肯就任朝廷任命的职务,他的这种虚伪不可掩盖。”孝宗说“:林栗的话好像太过分了。”周必大说朱熹上任的那天,脚病没有痊愈,勉强登殿答对。孝宗说“:我也见到他走路一跛一曳的。”左补阙薛叔似也上奏声援朱熹,于是让他仍旧担任原来的职务江西提刑。太常博士叶适上疏与林栗辩论,说林栗的话没有一句是事实“,称之为道学”这句话,尤其没有事实根据,过去王淮和台谏官里外呼应,阴谋废弃正直君子,正是用的这种办法。孝宗下诏说:“朱熹昨天入宫答对,所谈论的都是新任职务的事情,我相信他的诚意,再次听从他的请求,他可以迅速赴任就职。”恰逢胡晋臣任侍御史,首先抨击林栗固执拗戾不通,喜欢与自己意见相同的人,憎恨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人,没有事实根据指责学者结
营私,于是罢黜林栗,让他担任泉州知州。朱熹再次辞谢任命,孝宗委任他直宝文阁,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。没有一个月再次召他赴任,朱熹又推辞了。
当初,朱熹曾认为用口述上陈的方法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全部说出来,要求密封奏事向皇帝报告自己的想法和意见。到这时朱熹把自己密封的奏章投至朝廷设置的匦中,里面写道:
“现在国家的主要形势,好比人有重病,内部从心腹开始,外面达到手脚四肢,没有一
汗
一
头发不生病的。暂且以天下的根本和当今的急务,试为陛下陈说:国家的根本,就是陛下的心;当务之急就是辅育培养太子,选拔任用大臣,整顿政纲严肃法纪,改变士风民俗,爱惜培养民力,整饬清明军政事务,这六事而已。
“古代圣明帝王兢兢业业,为了保持和守正这种心,所以设立师保之官,排列有谏诤之职,凡是帝王的饮食、酒浆、衣服、宫室、器用、金玉丝帛以及宦官、宫妾等政事,没有一件不统领于宰相,使帝王的前后左右,一动一静,没有不受到有关机构法规的制约,因而没有细微空间、瞬息时间,能够隐瞒他们的毫发私情。陛下所以
粹纯一克己复礼而坚守此心,果真能有如此的功效吗?陛下所以修养身心整治内宫而使自己的左右中正,果真能有如此的效果吗?宫廷
地的事情,我固然不得而知,然而赏赐爵位之滥,钱财贿赂之
,街头巷尾都在窃窃议论,这种纷
的议论我早已受不住了,那么陛下在整治内宫方面,恐怕还没能比得上古代的圣明帝王。
“至于陛下左右近习嬖幸之人的私情,恩宠待遇已过分不当,过去龙大渊、曾觌、张说、王扌卞这类人权势气焰熏灼,一时能危害震撼朝廷,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。独有我前天对陛下陈述的意见,虽然经过陛下委婉开导劝说,然而我的愚见是,只能让这些人担任守卫宫门传递命令、供事打扫等劳役,不应当让他们假借陛下的威望,使他们得逞
谄媚,制作过度奇巧之物于内廷之中,以此来动摇陛下的心志,招揽权势于外朝,以损害陛下的圣政。我在道路、民间听说,自从王扌卞被驱逐之后,各位将领的派遣任命,仍大多出于此人之手。陛下竭泽穷尽百姓的民脂民膏来供养军队,军队却不曾得到一顿温
,这都是将帅巧立名目,夺取士兵口粮,肆行贿赂陛下亲近之人,以图提拔重用的结果。能出入皇宫的心腹大臣,外面结
将帅,共同欺骗蒙蔽陛下,以致到了这种地步。而陛下不能醒悟,反而宠信亲近这些
小人,认为这是为我所用的家臣,致使宰相不能议论他们设置措施的得失,给谏官员不能评论他们任命官吏的是非,那么陛下在端正左右大臣方面,没有能够赶上古代的圣明帝王又是明显的了。
“至于辅佐帮助太子,从王十朋、陈良翰之后,太子属官的选拔号称得到合适人选,然而能够称职的人,已经很少了。而又时时让那些
谄谀、轻佻薄幸、卑
庸妄之徒,得以掺杂在里面,所谓的讲读,也只是用文章应付充数,而没有听说他们有规劝谏戒的功效。至于早晚和陛下随时在一起,陪伴侍奉陛下游玩宴乐的人,又不过是使臣、宦官几个人而已。太子的师傅、宾客已不再设置,而太子詹事、太子庶子这些官职也是有名无实,于是朝廷的左右
坊就让使臣执掌,既没有启发太子崇尚师长亲近宾友、尊敬德行喜好大义的用心,又没有防止太子轻侮怠慢亲昵放
、奇异
恶夹杂而进的危害。应该讨论以前的典章制度,设置太子师傅、宾客的官职,废除
坊使臣,而使太子詹事、太子庶子各自恢复行使职责。
“至于选拔任用大臣,以陛下的聪明睿智,怎会不知道天下的事件,必须得到刚正光明公正之人而后才可任用呢?之所以经常得不到这样的人才,反而收容庸俗鄙陋的人窃居这些职位,这只因一念之间,未能看透他们出自私
的蒙蔽,然而陛下宴乐时所喜好的人物,陛下亲近宠爱的近习之
,不能全部依据法令制度办事,如果任用刚正光明公正的人做辅佐皇帝的宰相,就恐怕他会妨碍自己的私事,损害自己的人,而不能任意放纵。所以在选用人才之时,常常先排斥摈弃刚正光明公正的人,而后选取拖沓无能懦弱软
、平时不敢坦率直言态度端庄的人而加以揣摩,又在这些人中间选择最庸懦最卑陋、定可确保他不至于有所妨碍自己的人,然后荐举他们而加以高位。所以任命官员的诏令还没颁布,而人员已经事先物
确定,这些官员的姓名还没有显
,而朝廷内外已经预知这些人决不是天下第一
的人才了。
“至于整顿严肃政纲法纪,改变士风民俗,那么今天宫廷与中书省署之间,
廷密苑之地,怎么会有天下不公正的道理,不正派的人物反而能够以此作为窟
而盘踞其中呢?因而陛下看到和听到的,无非是些不公不正的事情,那么在这些事情的熏蒸熔化之下,使得陛下好善之心不能显著,痛恨罪恶之心不能深刻,这种危害已到了不能用语言表达的程度了。等到这些不公不正之人作
犯法之时,陛下又不能深深割去自己的私爱,而把他们交给朝廷讨论,按照有关法律处理,因此纲纪法度不正在上,士风民俗就颓废弊坏于下,他们为害的时间已很久了。而且浙中地区特别严重。大都习惯做出柔媚的姿态,说着附合顺从人的话,以不分是非,不辨曲直为最得计,更过分的人把黄金珠宝当作佐酒的
脯食品,把地契债券作为诗歌文章,宰相可以引
就引
宰相,近习亲信可以私通就私通近习亲信,只求得到私利,再也没有廉
。一旦有刚强坚毅正直不阿、恪守正道遵循天理的人在他们中间出现,就群起讥讽合伙排斥,指责为“道学”,而加上强辞夺理、感情冲动肆意妄说的罪名。十几年来,用这两个字
锢天下的贤人君子,又好像过去所谓的元。。学术一样,排斥摈弃诋毁侮辱,一定要使正人君子没有容身之地才算罢休,这难道是大治之世的事情吗?
“至于爱惜培养民力,整饬清明军政事务,从虞允文担任宰相以来,把户部每年收入款项中必定可以指望得到的部分全部取走,号称是年终赋税盈余的数目,运入内库。而把收入中有名无实的、多年积累拖欠的、空登录在账册上的、无法催讨管理的款项,拨还给户部,作为内库财产的积累,将它作为今后用兵进取中原时的随时需要使用的款项。然而从那时以来的二十多年间,内库每年收入不知有多少,而且认为是皇帝的私人贮存,主管者也是私人,宰相不能用计入赋税来均衡节制这些款项的收支,户部不能用账册来勾定考查这些款项是在还是不在,天天销月月耗,用来支付宴请私亲费用,真不知道有多少啊,而何曾听说能用这笔钱财来换取敌人的首级,如同太祖说的那样。空使户部费用缺乏一天比一天严重,朝廷的督促一天比一天严峻,以至于废掉祖宗以来州县催征财赋达到九成以上就不再催理,户部也置之不问的好办法,而以征收赋税一定要足足十成作为限度;朝廷认为赋税征收不足,就又建立监司,州县官员以征收赋税多少为考课等差的办法,用来引
威胁他们。于是形成朝廷内外奉承这种风气。竞相使用苛刻急迫的办法征收赋税,这是百姓的财力之所以严重困乏的实际原因。
“将领们追求提拔,必然先在士兵身上聚敛钱物,用来增殖自己的财富,然后用这些钱物去结
陛下身边的亲近侍臣,而且祈求他们把自己的姓名告诉陛下身边的地位尊贵的将领。这些地位尊贵的将领们拿到他们的名单,就把这些名单交给军队,使他们从基层什伍开始逐级得到保举,称赞这些人的才能武艺能够胜任将帅,然后写成奏章在陛下面前夸奖这些人。陛下只见到逐级推举在前,文书档案齐备,就真的认为是大家一致举荐而得到了合适的人选,然而哪里知道这些人是议价
钱,已经如同晚唐的债帅了呢?将帅,是掌握三军命运的人,而选拔将帅的方法背离常道到如此地步,那么那些具有智谋勇敢才艺胆略的人,谁肯抑制内心低头而立于宦官、宫姬的门下,而陛下得到以为可任将帅的人,都是平庸之辈和仅供奔走的小卒,但陛下还希望他们整饬清明军政、激励劝勉士兵,以增加国势,岂不是谬误吗?
“这六件事,都不可以缓慢处理,而根本仍在于陛下之心,陛下之心光明正大那么这六件事没有不正的,陛下心中一有私
介入,那么虽想疲劳精力来求得端正这六件事,也将成为没有实际内容的一纸空文,而天下的事情就会越来越不好治理了。”
朱熹这道奏疏送入宫中,夜间计时的滴漏铜壶已下七刻了,孝宗皇帝已经上
睡觉,立刻起身拿着蜡烛,把奏章全部读完。第二天,任命朱熹主管太一宫,兼任崇政殿说书。朱熹极力推辞,被任命为秘阁修撰,管理一个外地的宫观。
光宗即皇帝位,朱熹再次推辞秘阁修撰的职务,仍旧为直宝文阁,皇帝下诏夸奖他。过了几个月后,任命他为江东转运副使,朱熹以生病为由辞谢,改任为漳州知州。他奏请朝廷免除了漳州属县的无名杂税七百万贯,减少经制钱、总制钱四百万贯。因当地的风俗习惯不合乎礼仪,他择取古代丧葬嫁娶的礼仪之文,张贴出来告示大家,派当地父老进行解说,以教育他们的子弟。当地风俗崇信佛教,男男女女聚集在僧舍之中做传经会,妇女不出嫁的就做庵房居住,朱熹下令
止这些事。他常常忧虑不能推行丈量土地、划定界限的危害,恰逢朝廷议论要在泉、汀、漳三州推行丈量土地、划定界限,于是朱熹调查访问有关事宜,选择承办人员以及制定丈量土地、划定地界的办法上报朝廷。而当地豪绅中侵夺贫弱百姓土地的人认为对他们不利,极力加以阻止。宰相留正,泉州人,他的乡里亲友也大都认为不可以推行。平民吴禹圭上书指责经界法
扰百姓,皇帝下诏暂缓进行,又降诏令先在漳州实行经界。第二年,朱熹因为儿子死亡又请求宫观职务。
当时史浩入宫见皇帝,请求招收任用天下有声望的人,于是任命朱熹为秘阁修撰,主管南京鸿庆宫。朱熹一再推辞,皇帝下诏说:“论撰这样的职位,是用来恩宠著名儒士的。”朱熹这才接受了任命。朝廷派他担任荆湖南路转运副使,朱熹推辞。漳州正经界法竟然宣告停止推行,朱熹因为自己的意见没有得到采用而自己要求弹劾自己。被任命为静江知府,他推辞了,主管南京鸿庆宫。没有多久,朝廷派他出任潭州知州,朱熹极力推辞。黄裳担任嘉王府翊善,他认为自己的学问不及朱熹,请求朝廷召朱熹为太子
中的僚佐,王府直讲彭
年也向大臣们推荐朱熹。留正说“:我留正不是不知道朱熹,但是他性格刚直,恐怕到太子
中不合适,反而会因此受到连累的。”朱熹正好再次推辞朝廷的任命,皇帝下圣旨说:“长沙是国家的巨大屏障,能得到贤能的人最为重要。”朱熹于是接受任命。恰逢
獠
扰潭州所属的郡县,朱熹派人把他们这样做的祸福利害告诉他们,
獠都投降了。朱熹申明朝廷敕令法律,加强武备,制止
吏的不法行为,抑制豪民,所到之处兴办学校,倡导推行教化,四面八方的学者都来到这里。
宁宗即位当皇帝,赵汝愚首先推荐朱熹和陈傅良,皇帝下圣旨要朱熹到临安来奏事。朱熹一面上路一面推辞,任命他为焕章阁待制、侍讲,朱熹推辞,皇帝不答应。朱熹入宫对策朝廷时,首先说“:从前,太皇太后亲自决定国家的大政方针,陛下恭谨地继承国家大计,可以说是用变通的办法来处理国事,几乎没有偏离过它。从那时到现在已有三个月了,有时反而不能对选择逆与顺、名与实的事情抱有疑问,我暗自为陛下忧虑这些事情。如有可做托辞的话,也只能说陛下的心事,即位前的时候不曾有过谋求皇位的计划,今天不曾忘记思念亲人的心情,这就是所以实行变通的办法而没有偏离过正的根本所在。充满不曾谋取皇位的心事,以竭尽负罪引咎自责的诚意,充满不曾忘记亲人之心,以尽冬温夏凉早晚问安侍奉父母之礼,而父子之间的伦理完全适当了,根本也就确立了。”再次当面向皇帝辞谢待制、侍讲的官职,皇帝亲自写信说:“你研究经术学问有很深的
底,正好借用它来给帝王讲经劝勉、从中答对的职务,不要再苦苦推辞了,以符合我崇尚儒学、尊重大道的心意。”于是朱熹接受了任命。
恰逢赵彦逾巡视孝宗陵墓,认为那里土层浅薄,下面有水和石头。孙逢吉重新去巡视,要求另外寻找吉利的地方。皇帝下圣旨要大家讨论,御史台的官吏们害怕讨论这件事,讨论中途停止。朱熹却上奏章议论说“:寿皇(孝宗)有至高至上的德行,埋藏孝宗衣冠的地方,应当广泛地寻访探察有名的山脉,不应该偏信御史台官吏的话,把孝宗的陵墓埋葬在水泉沙砾之中。”没有得到答复。当时议论的人认为皇帝没有回到皇宫大内,那么名实不正而疑议产生;况且金国的使臣要来,会有所窥察暗访,皇帝下圣旨修缮原来的东宫,修造房屋三百多间,打算搬进去住在里面。朱熹上奏疏说:
“这一定是陛下左右亲近宠幸的小人倡导编造这一说教来蛊惑、误导陛下,而想通过这件事来实现他们的
用心。我担心不但上帝会震动发怒,灾害怪异多有出现,正当恐惧反省修养自身的时候,不应当兴造这个大工程,以违悖上天谴责时所告诫的惊动众人的用意;我也担心京城地区百姓饥饿
迫流离失所、临近死亡的边缘,或许有人会怨怒忿恨,因而发生其他变故。不仅无法感通太上皇帝的心意,以致没有进见太上皇帝的
期,我也担心孝宗皇帝大殓后没有埋葬,因为孝宗陵墓的位置还没有占卜确定,灵位前的供奉不允许稍有弛缓,太皇太后、皇太后都已到了受人尊敬的高龄,孤独之身陷于忧愁困苦之中,早晚奉养尤其不可缺少。然而全国各地的百姓,只见陛下急切地要大量修造朝宫殿堂,迅速建成,一旦轻快自得地丢弃这里而去太子
殿,迁到安适方便的地方,将士百姓心中将会有愤愤不平的地方。前车之鉴不远,这是应该感到特别可怕的。
“我又听说太上皇后恐怕违逆太上皇帝的圣意,不想让他听到太上皇的称呼,又不想让他听到关于内禅的说法,这又思虑过分了。难道不知道如果是这样做的话,而不是婉转地告知,那么父子之间,上面怨恨愤怒而下面忧愁恐惧,到什么时候才能了结。父子之间这一大的伦理常道,是君臣、父子、夫
之三纲所关系的大事,长久地拖下去而不去解决它,也可能会有假借父子大伦的道理来制造谣言横生事端的人,这又是我十分恐惧的原因。我希望陛下明确地诏示大臣,首先停止修缮东宫工程,而把修缮东宫的人工材料弄回慈福宫、重华宫之间,简单地建造可供休息的殿房一二十间,使它大概马马虎虎可以居住就行了。至于搬到皇宫去的打算,我又希望陛下须下诏书责备自己,减省出行时的车马卫队,入宫之后,暂时改变衣服颜色,如同唐肃宗一样改穿紫
的袍子,在马前面拉着缰绳驾驭马匹,以表明负罪引咎的诚意,那么太上皇帝虽然有忿怒的情绪,也会迅速消散,而父子之间的
情也就融洽地合谐了。
“至于像朝廷的纪律规章纲常法度,我又希望陛下下诏深切地告诫自己左右亲近的人,不要干预朝政。其中确实有功劳而所得到的褒奖赏赐未能
足公众议论的人,也诏令大臣们共同讨论他们的功绩,考查奖赏功德的制度,重重地犒赏他们的功劳。而且凡是号令的弛与张,人才的进用和罢免,就全部把它委托给二、三个大臣,要求他们反复比较衡量,不要固执己见,斟酌采取公论,上奏皇帝而后实行这些决定。有不恰当的地方,把它交给大家辩驳讨论,选择好的意见由皇帝做最后的决定,那么不仅皇帝左右亲近宠幸的人不能干预朝政大权,大臣们也不能专门任用自己的亲信私
,而陛下也得以更加明白熟悉天下的政事,而对得失的计算也就没有什么疑问了。
“对于像孝宗陵墓的占卜选择,我希望陛下废除御史台官吏的意见,另外寻找野外地区,以营造新的陵墓,使孝宗皇帝的遗体能够安稳地寝居于内,而国家和百姓都蒙受福佑于外了。”
朱熹这道奏章进呈之后没有得到答复,然而皇帝也没有生朱熹气的意思,每次给皇帝所讲的内容,朱熹都按次序编成册子进给皇帝,皇帝也以宽大的
怀容纳了。
朱熹在上奏劝勉皇帝进一步提高德行时说“:我希望陛下在使用日常费用的时候,以求得放心作为根本,而在研习经书观看史籍时,与儒学多多亲近,多用一些功夫。多召见大臣,切磋治理国家的方法措施,大臣们进殿奏对时,也和颜悦
地对待他们,反复询问探访,用来求出政事的得失,民情的忧乐,进而又根据这些问题来考察官吏的
正直和长处短处,这样也许能使天下之事各自得到合适的处理了。”朱熹上奏说“:礼经敕令规定,儿子为父亲、嫡孙代父亲为祖父服丧,都要服丧三年;嫡子应当为自己父亲服丧,因故不能执绋服丧,就由嫡孙继承大统而代替父亲执绋服丧。自从汉文帝减少服丧的期限,历代因袭这一期限,于是天子没有三年的丧期。为父服丧尚且如此,那嫡孙代父服丧更是可想而知了。做人的立身处世之道废弃衰坏,君臣、父子、夫
三纲不明白,一千多年以来,没能加以考正弄清楚。孝宗皇帝孝亲之情来自上天,一个月之外,还是服执通行的全部丧礼,上朝穿戴的衣服帽子都是用
布
制的,这种孝行应该显著地记录在典籍中,成为子孙万代的法则。近来,孝宗皇帝的遗诰刚刚颁布,太上皇帝偶然感到身体不适,不能亲自参加丧礼。陛下以嫡孙继承帝位,那么承受丧祭重任的嫡孙所应服的丧礼已著明在礼律中,所以应该遵循孝宗皇帝已经实行的方法。一时仓促行事,来不及详细讨论,于是用了漆纱浅黄
的衣服,不仅仅对上违背礼仪规定,而且使孝宗皇帝已经实行的丧礼反而重新遭到破坏,我暗暗为此感到痛心。然而已往的过失来不及追改了,只有将来孝宗皇帝灵柩启行时,丧礼应当重新沿用初丧时的服
。”
恰逢奉孝宗神位入宗庙,讨论宗庙更迭毁弃的制度,孙逢吉、曾三复首先要求并祀僖、宣二祖,把太祖神位安置在太庙第一室,合祭祖先时就把太祖神位放在太庙朝正东的位置。皇帝降旨让大家讨论:僖祖、顺祖、翼祖、宣祖四位祖先的神主牌位,应该有所归附。自从太祖皇帝首先尊崇这四位祖先的神位,治平年间,有人提议因为年代逐渐遥远,请求把僖祖神主牌位搬迁到夹室去。后来王安石等人上奏认为,僖祖已有了神庙,与稷、契没有什么不一样,请求恢复它的原来位置。当时宰相赵汝愚对于恢复祭祀僖祖很不以为然,皇帝的侍从大多支持赵汝愚的意见。吏部尚书郑侨认为远祀宣祖,把宣祖神位放进孝宗宗庙进行祭祀。朱熹认为把宣祖神位藏在夹室,就是把祖宗的神主牌位藏在子孙宗庙的夹室,神宗重新奉祀宣祖为始祖,已是得到正礼,合乎人心,这就是所谓有祭之后而不敢废弃不祭的道理。朱熹又撰写《庙制》一文参加辩论,认为世间万物岂有无本而生长的。掌管祖庙的人没有转达给皇帝,马上就撤毁了僖祖、宣祖在太庙中的庙室,另外建庙来奉祀四位祖先。
当初,宁宗被立为皇帝,韩。。胄自认为有主谋尊立的功劳,在朝中当权。朱熹担心他会危害国政,几次上奏说到这件事,并约吏部侍郎彭
年共同上奏抨击韩。。胄。恰逢彭
年出朝护送外国使臣,朱熹就一人上疏指出皇帝左右大臣窃取权柄的危害,在讲席上再次申明这个观点。宁宗御批写道“:我怜恤你年岁已高,恐怕难以站着给我讲课,已授给你宫观官的职务了。”赵汝愚从衣袖中取出批复
还给宁宗,一面进谏一面叩拜。内侍王德谦把皇帝的批文直接交给朱熹,台谏官争相要求留下朱熹,宁宗没有同意。楼钥、陈傅良随后把写在黄纸上的朱熹任命状封还给宁宗,修注官刘光祖、邓马
密封的奏章
替呈上。朱熹离开朝廷时,被任命为宝文阁待制,并给他一个州郡职务,朱熹推辞了。不久朝廷任命他知江陵府,朱熹推辞了,并仍然请求朝廷免除他的新旧职务,宁宗下诏让他依旧担任焕章阁待制,提举南京鸿庆宫。庆元元年(1195)初,赵汝愚已经担任宰相,收罗招徕全国各地的知名人士,朝廷内外殷切盼望朝政得到治理,惟独朱熹因恐惧韩。。胄当权而忧虑。既多次对皇上说这件事,又几次写信给赵汝愚,认为应当用厚厚的赏赐来酬谢韩。。胄尊立宁宗的功劳,不要让他来参预朝政,信中有“及时制止萌芽时期错误的发展,谨慎小心不可疏忽”的话。赵汝愚当时认为韩。。胄容易制服,对朱熹的话没有在意。到了这时,赵汝愚也因被诬陷遭到驱逐,而朝廷大权归于韩。。胄了。
朱熹开始以议论宗庙制度失误而自认为有罪,宁宗不允许,朱熹以有病再次要求去职退休,宁宗下诏说:“辞公职谢绝政事,不是我优待贤才的心意,你还是担任原先的秘阁修撰。”庆元二年(1196),沈继祖任监察御史,诬告朱熹十大罪状,皇帝下诏削去朱熹秘阁修撰的职务并罢免他提举南京鸿庆宫,朱熹的学生蔡元定也被送到道州监管居住。庆元四年(1198),朱熹以自己快满七十岁为理由,申请退休,庆元五年(1199),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。第二年朱熹逝世,终年七十一岁。朱熹病情危急时,他亲笔写下遗言嘱托儿子朱在和学生范念德、黄干,恳切地勉励他们努力学习并要他们修订自己遗留下来的书籍。第二天,朱熹端正地坐着把衣帽穿戴得很整齐,靠着枕头去世了。
朱熹考中进士以后的五十年中,在外面做官仅有九年,在朝中做官才四十天。他家中一向贫穷,年幼时依靠父亲的朋友刘子羽,寄住在建州的崇安,后来迁居建
的考亭,虽然穷得经常吃不上饭,却处之安然。学生中有从远方来求学的人,吃的是豆饭藜羹,朱熹都和他们一起吃。经常向别人借贷来维持家庭开支,然而不符合道义的钱却一文也不取。
自从朱熹离开朝廷,韩。。胄的势力
益扩张。何澹任御史中丞,首先抨击所谓精通某一门学术的学问,是用欺骗世人的文章来沽名钓誉,请求辨别这种学问的真伪。刘德秀在长沙任官,没有受到张栻学生的礼遇,等到他任谏官,首先弹劾留正引进伪学的罪名。“伪学”这个名称,是从这时开始的。太常太卿胡。。说“:近年来伪学十分势盛猖獗,他们的企图和行为越出常规,希望皇上告诉大臣,对他们暂且停止进升迁职。”于是皇帝诏任陈贾任兵部侍郎。不多久,削夺朱熹职务的命令也就颁布了。刘三杰说从前御史所弹劾的朱熹、赵汝愚、刘光祖、徐谊等徒
,前些日子是伪
,这时又变而为逆
。当天就任命刘三杰为右正言。右谏议大夫姚愈又说道学与有权势的大臣结成顽固的反动集团,暗中窥伺帝位。皇帝就命令直学士院高文虎起草诏书在全国公布,于是攻击伪学的声势一天比一天急剧,选人余哲甚至上书朝廷请求把朱熹斩首。
在当时的情况下,士大夫中循规蹈矩,在儒学上稍有名声的人,没有地方可以容身。他们的学生、有独立见地、不随波逐
的人,被摒弃埋没隐居在山林草丘田野;曲意逢
、卑顺懦弱的人,改投靠其他老师,经过原来老师的家门也不进去,甚至改变衣帽穿着,在闹市街区店铺中随意游玩,以此来区别自己不是伪
。然而朱熹给他的学生们讲学一天也没有停止,有人劝朱熹说明原因遣散学生,朱熹笑了笑而没有回答。有一位籍田令名叫陈景思,是曾任过宰相的陈康伯的孙子,和韩。。胄有姻亲关系,劝韩。。胄不要做得太过分了,韩。。胄自己也渐渐后悔了。朱熹已经死了,准备安葬时,有人说:四面八方的伪学门生约定
期聚会,给伪学老师送葬,他们会聚的时候,不是越轨狂妄地谈论当时人的长短,就是错误地议论当时治国政事的得失,希望命令地方官吏对这些人加以约束。皇帝同意了这个意见。
嘉泰初年,
止道学的法令稍微放松了一些。嘉泰二年(1202),皇帝下诏说“:朱熹已经退休(去世),追任他为华文阁待制,给与他退休的恩泽待遇。”后来韩。。胄死了,宁宗下诏赐朱熹遗表恩德惠泽,封谥号曰“文”不久,追赠朱熹为中大夫,特赠为宝谟阁直学士。理宗宝庆三年(1227),追赠为太师,追封朱熹为信国公,改封为徽国公。
当初,朱熹年少的时候,慷慨
昂有追求道义、真理的志向。父亲朱松病危时,曾经嘱咐朱熹说:“籍溪人胡原仲、白水人刘致中、屏山人刘彦冲这三个人,学问有渊源
底,我一向尊重敬畏他们,我就要死了,你去向他们学习,而且要完全听从他们的话。”这三个人,是指胡宪、刘勉之、刘子踂。因此,朱熹的学问既是广泛地求索于儒家经典著作,又普遍地结
当代的
学有识之士。延平李侗已经老了,曾经跟罗从彦学习,朱熹从同安卸任回来后,不惜远行数百里,徒步前往李侗处从学拜师。
朱熹做学问,大都是深入研究事物的“理”而取得知识,反过来亲身实践所取得的知识,同时其中以身心修养、磨练的居敬工夫作为加强修养的主体。朱熹曾经说古代圣贤道统的传授散播在典籍之中,由于对圣贤经书的宗旨不清楚,因而道统的传授也开始隐晦不显。于是他竭尽一生全部的精力,钻研穷究圣贤经典的意旨和训示原意。他所撰著的书有:《易本义》、《启蒙》、《蓍卦考误》,《诗集传》、《大学》、《中庸章句》、《或问》,《论语》、《孟子集注》、《太极图》、《通书》、《西铭解》、《楚辞集注》、《辩证》,《韩文考异》;他所编写辑录的书有:《论孟集议》、《孟子指要》、《中庸辑略》、《孝经刊误》、《小学书》、《通鉴纲目》、《宋名臣言行录》、《家礼》、《近思录》、《河南程氏遗书》、《伊洛渊源录》,这些书都
传于社会。朱熹死后,朝廷把他注释的《大学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《中庸》作为学校的官定课本。他还有一部没有
稿的《仪礼经传通解》,也作为学校的法定课本。朱熹一生写的共一百卷,他与学生们的问答共有八十卷,还有别录十卷。
理宗绍定末年,秘书郎李心传请求把司马光、周敦颐、邵雍、张载、程颢、程颐、朱熹七人列入文庙中一同跟随祭祀,没有得到答复。淳。。元年(1241)正月,理宗视察太学,亲自写诏书以周敦颐、张载、程颢、程颐以及朱熹一同在孔子庙中跟随祭祀,配享孔庙。
黄干说“:儒道的正统因为待合适的人而得以传承,自从周朝以来,能担任起继承传播儒道的责任人不过几个,然而能使这个道得到发扬光大而显著的,仅一、二个人而已。从孔子以后,曾子、子思在道统微弱之际继承了它,到了孟子才开始显著。从孟子以后,周敦颐、程颢、程颐、张载在道统断绝的时候继承了它,到了朱熹道统又开始光大显著了。”有见识学问的人认为这是有独到见解、了解学术的内行话。
朱熹的儿子朱在,绍定年间担任吏部侍郎。
张栻,字敬夫,丞相张浚的儿子。聪明、有悟性,少年老成,张浚很喜欢他,从幼年始即就学,所教授的都是仁义忠孝之类的东西。长大后以胡宏为老师,胡宏一见他,就以孔门论仁义的要旨告诉他。张栻退下思考,好像还有所得,胡宏称赞他说“:圣贤的门下有传人了。”张栻也因此更加发奋努力,以古代圣贤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,写作《希颜录》。
张栻以父亲的荫佑补官,担任宣抚司都督府书写机宜文字,任直秘阁。当时孝宗刚刚即位,张浚从贬谪之地而被起用,开府治理戎事,参佐都是当时一
的人才。张栻因当时年少,内赞密谋军机大事,外参庶务小事,他所做出的综合策划,幕府当中的人都以为不如他。间或以军事入奏,因此而上书进言说:“皇帝陛下上念国家之仇恨、
辱,下怜悯中原之地生灵涂炭,谨慎小心于其中,而思量可以赈救他们。我称此心之发,是即天理之所存的表现。希望更好仔细省察,而稽录古代、亲近贤能,用以自辅,不要使他们有稍微的歇息,那么,今天收复中原的大功必然可以成功,而因循守旧的弊端就可以革除。”孝宗对他的话感到惊奇,于是就开始有了君臣之间的默契。
张浚离职去任以后,汤思退执政用事,于是罢兵讲和。金兵乘间隙纵兵入侵淮甸,中外大为震动,朝廷还主张和议,诏令各位将领不得随意称兵备战。当时,张浚已去世,张栻刚刚埋葬完父亲,就入拜上疏说:“我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,原来朝廷虽然曾兴兵复仇,然而又很快派遣携带玉帛的使节,是因为讲和之念没有在
中忘记,而至诚恻隐的心意没有能够感动于天人之际,这就是事件所以多次失败而功不成的原因。现在虽然又为各个
臣所延误,致使国势紧迫而召来寇患,然而怎知这不是天意用此开启圣心呢。认为应该深察此理,使我
中了然无纤芥细小的
惑,然后明白地诏示天下中外,公正地行使赏罚,以使军民的情绪感到快乐,那么人心悦服,士气
满,而敌兵就不难被打退了。从今以往,使抗金的意志更加坚强,誓不言和,专务自强,奋发有为,虽折而不挠,使这个心事纯洁如一,贯彻朝廷、国家上下,等待一些时间,有什么功业还不能建立呢?”上疏以后,没有得到答复。
好久以后,张栻被刘珙举荐给皇上,任命为抚州知州,没有上任,改任严州。当时宰相虞允文以恢复中原为己任,然而,他所寻求的不与其道相类似,估计张栻平常所论当与自己的意见相合,数次遣人表示殷勤之意,张栻没有答应。上书入奏,首先说道:“先王之所以能建事立功没有不符合自己的意愿的,是因为其
中之诚意能够感动天人之心,而与他们没有什么裂痕。现在筹划打算虽很劳顿,而事功没有立,陛下诚恳地深察于
用之间,思念考虑于当为之际,难道也有私意之发以害我的诚心诚意的行为吗?有这种私意就应当克服而抛弃它,使我的门户
开没有任何杂念,那么,
察仁义必然
到,遵守仁义必然坚毅,而天人之应将不需等待求取而自然会得到。想恢复中原之地,先应该取得中原人的
心,想得到中原人们的
心,先应该取得我们民众的赞同支持。寻求取得我们民众的赞同支持的途径,难道有其他的手段吗?即不取尽民众的人力,不损伤民众的财力而已。今天的事情,本应当以晓明大义,使人心正为根本。然而其所施行的有先后,那么其缓急就不可以不详细了解;所从事的有名实的区别,那么,其取舍就不可以不审察,这又是贤明的君主所应该仔细地观察的。”
第二年,张栻被召为吏部侍郎,暂兼任起居郎侍立官。当时宰相刚认为敌势正好衰弱可图谋进攻取胜,建议遣泛使前往责难他们有关归还陵寝的罪过,士大夫有忧虑其无备而召致战端兵事又起的人,就斥逐而去。张栻进见孝宗皇上,皇上说:“你知敌国的事吗?”张栻回答说“:不知道。”皇上说“:金国饥荒歉收连年,盗贼四起作
。”张栻说“:金人之事,臣虽然不清楚,国内本朝的事情,则是清楚的。”皇上说“:为什么?”张栻说“:我亲眼看见近年以来各地有很多水旱灾荒,民众贫穷
甚,而国家兵力弱小财力匮乏,官吏荒唐、轻漫,不能够依靠。即使是金国他们的确可以图谋攻取,我担心我们不具有足够图取他们的实力。”孝宗听后,默然不做声许久。张栻因而拿出所准备的奏疏读着说:“我认为陵寝隔绝,的确是我不忍心所谈论的切肤至痛,然而现在没有能够奉辞令以讨伐他们的能力,又不能名正言顺地去断绝他们的要求,还想以谦卑的词汇、优厚的礼仪去求于他们,则于大义已为未尽,而有不同意见的人还以为忧虑,则其浅陋畏缩怯懦,本来就很厉害了。然而,我揣测他们的心意,或者也有以为我们并没有必胜的条件,而不能不有所顾虑。大概必胜的形状,当在于平常早已显示出来,而不在于两大军队阵营决战的这一天。”皇上听着惊心而为此改容。张栻又读着奏疏说“:现在只是应当下哀痛的诏令,阐明复仇的道义,明确地同金人断绝往来,不与他们互通使者。然后修养德业,建立贤明的政治,使用贤能之才,抚养民众,选任将帅,训练军队,联系内修外攘、进战退守以为一宗事情,又一定治理其实际的事务而不搞一些虚假的形式,那么,必胜的形势就显然可以看见,虽有浅陋,畏缩怯懦的人,也能够发奋努力而争先了。”孝宗皇帝为此叹息并褒扬他,认为从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议论。这以后赐他上朝入对,而张栻反复讲明前面的这些意见,皇上因此更加奖勉他,并当面谕旨告他“:我以你担任侍讲,希望时常使我听到这些开导启迪的意见。”
正逢史正志担任发运使,名义上为均输,实际上是夺尽州县地方的财赋,远近为此
动不已,士大夫们争相谈论他的祸害,张栻也这样说。孝宗皇帝说:“史正志是取之于各郡,并不是取之于民。”张栻回答说:“现在州郡地方的财赋大致都没有结余,如果取之不断,而地方经费缺乏,不过巧为名目以取之于老百姓了。”皇上惊诧地说:“按照你这句话,是我假借发运使来造成了民众的祸害。”马上令人检查其实际情况,果然像张栻所说的,即诏令罢免了。
张栻兼侍讲,任命他为左司员外郎。讲论《诗经?葛覃》,进言说“:治理生灵在于敬畏,祸
起于骄奢
逸。使治理国家的人常念叨稼穑的艰辛,而其后妃不忘纺织的事情,那么,心中不存敬畏的人是很少的。”因此向上陈述祖宗治家理国的美德,对下斥责今
兴利扰民的祸害。孝宗叹息说:“这就是王安石所谓‘人言不足害怕’的说法,所以延误了国家。”
知阁门事张说任命为签书枢密院事,张栻连夜草拟奏疏特别劝谏不可这样做,早晨到宫廷上朝时,他指责、质问宰相虞允文说“:宦官执政掌权,从蔡京、王黼任相开始,皇上宠幸的人执掌政权,从你相公开始。”虞允文因此惭愧、愤懑不堪。张栻又奏道:“文武臣僚的确不可偏废,现在想提高武官的地位以平衡文武二府机构的势力,而所用的都是这样的人,不仅不足以使文官们的心境感到服气,反而正好还会
怒武将大臣。”孝宗因此而感悟,诏命前令停止执行。然而宰相实际上暗中附和张说,第二年令张栻出任袁州知州,重申张说从前的任命,朝廷内外为此喧哗不已,张说最终因贬谪而死。
张栻在朝廷没有一年,而应召入对有六七次,所说的大抵都是修身养
,务学习业,畏天恤民,抑制侥幸,屏绝谗谀,于是宰相更加害怕他,而宠幸之臣也特别不高兴。辞官后居家几年,孝宗念叨他,诏令他担任原来的职务,任静江府知府,经略安抚广南西路。所管辖的地区荒凉,残破且多盗贼,张栻到任后,
简州兵,裁汰冗弱,拾补阙遗,选择各州罪犯士兵中的健康者以为效用,
习月练,申令严格保伍法。告谕溪峒酋豪停止结怨,要友睦邻里,不要互相残杀、掳掠,于是群蛮服帖。朝廷在横山买马,
长岁久,弊端
多,边疆的百姓受不了,而马不能按时买到。张栻调查总结其弊端六十多条,奏请革除,各蛮部百姓感到喜悦,争相进贡好马给朝廷。
孝宗听说张栻治政有功,特诏令他晋升官职,直宝文阁,因袭而任。不久,任命为秘阁修撰、荆湖北路转运副使。改知江陵府,安抚本路。一天就免去了贪官污吏十四人。湖北路境内多盗,府州县官吏往往捉拿后释放以放纵他们祸害良民百姓,张栻首先弹劾官职高的人放纵盗贼之罪,捕捉斩杀
民中为盗贼提供住处的人,令其
羽相互捕告以减免他们的罪行,群盗于是都逃跑了。本郡濒临边屯之地,主将与帅守各不相让,张栻以礼相待各位将领,得到他们的
心,又加恤士兵行伍,勉励忠义之士,队长有功就补官,士卒都感激奋发。并有淮南
民出
做盗贼的,捕捉到了几个人,有北方逃亡的奴隶也杂在其中为盗。张栻说:“朝廷未能正名讨伐敌人,不要使疆场之事的错误在我们一方。”命令斩杀他们以传示于边境,而捆缚北方逃亡之奴以放他们回去。北方人为此感叹道“:南朝(南宋王朝)有人才。”
信
军知军刘大辩凭借势力,希望得到赏赐,广招
民,而掠夺所辖区域旧户居民的
田给予
民。张栻弹劾刘大辩的欺诈行为,说他所招
民实不满百,而向上虚报其数字增加了几十倍,请求论罚其罪,没有回答。多次上奏章论述此事,刘大辩改易它郡任官,张栻自认为不能尽到自己的职责而请求离职而去,诏令以右文殿修撰提举武夷山冲佑观。患病而死,还手书奏疏劝皇上亲近君子,远去小人,相信、任用防止一己之偏,好恶以天下之公理为标准。天下的人都相互传扬赞颂他。张栻有公辅之望,死时年龄是四十八岁。孝宗听说以后,深情地为他嗟叹悼念,四方贤士大夫往往出涕痛哭相吊,而江陵、静江两府境内的民众为之哭悼显得特别悲痛。嘉定年间,宁宗赐谥号曰“宣”淳。。初年,理宗诏令从祀孔子庙堂。
张栻为人直率,表里如一,勇于崇尚道义,没有毫发滞
、吝惜。每进对之时,自己一定事先在心中拿定主意,不可能因为皇上的喜好或不悦而一味顺从他。宋孝宗曾经说殉节死义的大臣很难得,张栻对答说:“皇上应当从能够犯颜敢谏的大臣中寻找。如果平时不能犯颜敢谏,它
怎么能指望他为节义而死呢?”孝宗又说难以得到善于办事的大臣,张栻回答说:“陛下应当寻求通晓事理的大臣,而不应当寻求办事的大臣。假若只是搜求办事的大臣,那么,它
败坏陛下的事情的人,未必不是这样的人。”张栻自己曾说:前后奏疏入对违背皇上的旨意的时候虽然很多,而皇上每次念叨时,却没有加怒于他,所谓可以理定夺就是这个意思。
张栻远离小人尤为严格。任职都司的时候,有一天,坐小轿出门,路遇曾觌,曾觌举手想作揖与他打招呼,张栻急忙掩盖上窗帘,曾觌惭愧不堪,手都不好放下来。所至州郡之地,他有空暇即召集各位学生传授学业道义。民众有事到官署,他一定随事开导处置。具体为之条教,大致都取端正礼俗,明确伦纪为先务。指斥异端,毁坏
祠,而崇尚国家社稷高山大川、古代先前圣贤的祭祀,旧典所遗留下来的,也以义起用。
张栻接受道义很早,朱熹曾经说:“我自己的学问是一点一滴地积累而成的,至如张敬夫,则是对大的根本的是非问题早有卓然而明确的见解,有如事先有所见闻。”张栻所写的著作有《论语孟子说》、《太极图说》、《洙泗言仁》、《诸葛忠武侯传》、《经世纪年》,都流行于社会。张栻曾经说:“学业没有什么比先了解义利之辨重要。义,是本心所当实践的,不是为了单纯实践它而才去做它。有所目的才去做它,这都是人
,不是天理。”这就是张栻讲学的要点。
张栻的儿子名叫张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