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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充国辛庆忌传
 赵充国字翁孙,陇西上邽人也,后徙金城邻居。始为骑士,以六郡良家子善骑补羽林。为人沉勇有大略,少好将帅之节,而学兵法,通知四夷事。

 武帝时,以假司马从贰师将军击匈奴,大为虏所围。汉军乏食数,死伤者多,充国乃与壮士百余人溃围陷陈,贰师引兵随之,遂得解。身被二十余创,贰师奏状,诏征充国诣行在所。武帝亲见视其创,嗟叹之,拜为中郎,迁连骑将军长史。

 昭帝时,武都氐人反,充国以大将军、护军都尉将兵击定之,迁中郎将,将屯上谷,还为水衡都尉。击匈奴,获西祁王,擢为后将军,兼水衡如故。

 与大将军霍光定册尊立宣帝,封营平侯。本始中,为蒲类将军征匈奴,斩虏数百级,还为后将军、少府。匈奴大发十余万骑,南旁,至符奚庐山,入为寇。亡者题除渠堂降汉言之,遣充国将四万骑屯缘边九郡。单于闻之,引去。

 是时,光禄大夫义渠安国使行诸羌,先零豪言愿时渡湟水北,逐民所不田处畜牧。安国以闻。充国劾安国奉使不敬。是后,羌人旁缘前言,抵冒渡湟水,郡县不能。元康三年,先零遂与诸羌种豪二百余人解仇质盟诅。上闻之,以问充国,对曰:“羌人所以易制者,以其种自有豪,数相攻击,势不一也。往三十余岁,西羌反时,亦先解仇合约攻令居,与汉相距,五六年乃定。至征和五年,先零豪封煎等通使匈奴,匈奴使人至小月氏,传告诸羌曰:‘汉贰师将军众十余万人降匈奴。羌人为汉事苦。张掖、酒泉本我地,地肥美,可共击居之。’以此观匈奴与羌合,非一世也。间者匈奴困于西方,闻乌桓来保,恐兵复从东方起,数使使尉黎、危须诸国,设以子女貂裘,沮解之。其计不合。疑匈奴更遣使至羌中,道从沙地,出盐泽,过长坑,入穷水,南抵属国,与先零相直。臣恐羌变未止此,且复结联他种,宜及未然为之备。”后月余,羌侯狼何果遣使至匈奴借兵,击善阝善、敦煌以绝汉道。充国以为:“狼何,小月氏种,在阳光西南,势不能独造此计,疑匈奴使已至羌中,先零、罕、开乃解仇作约。到秋马肥,变必起矣。宜遣使者行边兵豫为备,敕视诸羌,毋令解仇,以发觉其谋。”于是两府复白遣义渠安国行视诸羌,分别善恶。安国至,召先零诸豪三十余人,以尤桀黠,皆斩之。纵兵击其种人,斩首千余级。于是诸降羌及归义羌侯杨玉等恐怒,亡所信乡,遂劫略小种,背畔犯,攻城邑,杀长吏。安国以骑都尉将骑三千屯备羌,至浩亹,为虏所击,失亡车重兵器甚众。安国引还,至令居,以闻。是岁,神爵元年也。

 时,充国年七十余,上老之,使御史大夫丙吉问谁可将者,充国对曰:“亡逾于老臣者矣。”上遣问焉,曰:“将军度羌虏何如,当用几人?”充国曰:“百闻不如一见。兵难逾度,臣愿驰至金城,图上方略。然羌戎小夷,逆天背畔,灭亡不久,愿陛下以属老臣,勿以为忧。”上笑曰:“诺。”

 充国至金城,须兵满万骑,渡河,恐为虏所遮,即夜遣三校衔枚先渡,渡辄营陈,会明,毕,遂以次尽渡。虏数十百骑来,出入军傍。充国曰:“吾士马新倦,不可驰逐。此皆骁骑难制,又恐其为兵也。击虏以殄灭为期,小利不足贪。”令军勿击。遣骑候四望狭中,亡虏。夜引兵上至落都,召诸校司马,谓曰:“吾知羌虏不能为兵矣。使虏发数千人守杜四望狭中,兵岂得入哉!”充国常以远斥候为务,行必为战务,止必坚营壁,尤能持重,爱士卒,先计而后战。遂西至西部都尉府,飨军士,士皆为用。虏数挑战,充国坚守。捕得生口,言羌豪相数责曰:“语汝亡反,今天子遣赵将军来,年八九十矣,善为兵。今请一斗而死,可得!”

 充国子右曹中郎将卬,将期门佽飞、羽林孤儿、胡越骑为支兵,至令居,虏并出绝转道,卬以闻。有诏将八校尉与骁骑都尉、金城太守合疏捕山间虏,通转道津渡。

 初,罕、开豪靡当儿使弟雕库来告都尉曰先零反,后数果反。雕库种人颇在先零中,都尉即留雕库为质。充国以为亡罪,乃遣归告种豪:“大兵诛有罪者,明白自别,毋取并灭。天子告诸羌人,犯法者能相捕斩,除罪。斩大豪有罪者一人,赐钱四十万,中豪十五万,下豪二万,大男三千,女子及老小千钱,又以其所捕子财物尽与之。”充国计以威信招降罕、开及劫略者,解散虏谋,徼极乃击之。

 时,上已发三辅、太常徒弛刑,三河、颍川、沛郡、淮、汝南材官,金城、陇西、天水、安定、北地、上郡骑士、羌骑,与武威、张掖、酒泉太守各屯其郡者,合六万人矣。酒泉太守辛武贤奏言:“郡兵皆屯备南出,北边空虚,势不可久。或至秋冬乃进兵,此虏在竟外之册。今虏朝夕为寇,土地寒苦,汉马不能冬,屯兵在武威、张掖、酒泉万骑以上,皆多羸瘦。可益马食,以七月上旬赍三十粮,分兵并出张掖、酒泉合击罕、开在鲜水上者。虏以畜产为命,今皆离散,兵即分出,虽不能尽诛,亶夺其畜产,虏其子,复引兵还,冬复击之,大兵仍出,虏必震坏。”

 天子下其书充国,令与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者博议。充国及长史董通年以为:“武贤轻引万骑,分为两道出张掖,回远千里。以一马自佗负三十食,为米二斛四斗,麦八斛,又有衣装兵器,难以追逐。勤劳而至,虏必商军进退,稍引去,逐水草,入山林。随而深入,虏即据前险,守后厄,以绝粮道,必有伤危之忧,为夷狄笑,千载不可复。而武贤以为可夺其畜产,虏其子,此殆空言,非至计也。又武威县、张掖勒皆当北,有通谷水草。臣恐匈奴与羌有谋,且大入,幸能要杜张掖、酒泉以绝西域,其郡兵尤不可发。先零首为畔逆,它种劫略。故臣愚册,捐罕、开暗昧之过,隐而勿章,先行先零之诛以震动之,宜悔过反善,因赦其罪,选择良吏知其俗者捬循和辑,此全师保胜安边之册。”天子下其书。公卿议者咸以为先零兵盛,而负罕、开之助,不先破罕、开,则先零未可图也。

 上乃拜侍中乐成侯许延寿为强弩将军,即拜酒泉太守武贤为破羌将军,赐玺书嘉纳其册。以书敕让充国曰:

 皇帝问后将军,甚苦暴。将军计至正月乃击罕羌,羌人当获麦,已远其子,兵万人为酒泉、敦煌寇。边兵少,民守保不得田作。今张掖以东粟石百余,刍槁束数十。转输并起,百姓烦扰。将军将万余之众,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争其畜食,至冬,虏皆当畜食,多藏匿山中依险阻,将军士寒,手足皲瘃,宁有利哉?将军不念中国之费,以岁数而胜微,将军谁不乐此者!

 今诏破羌将军武贤将兵六千一百人,敦煌太守快将二千人,长水校尉富昌、酒泉候奉世将婼、月氏兵四千人,亡虑万二千人。赍三十食,以七月二十二击罕羌,入鲜水北句廉上,去酒泉八百里,去将军可千二百里。将军其引兵便道西并进,虽不相及,使虏闻东方北方兵并来,分散其心意,离其与,虽不能殄灭,当有瓦解者。已诏中郎将卬将胡越佽飞士步兵二校尉,益将军兵。

 今五星出东方,中国大利,蛮夷大败。太白出高,用兵深入敢战者吉,弗敢战者凶。将军急装,因天时,诛不义,万下必全,勿复有疑。

 充国既得让,以为将任兵在外,便宜有守,以安国家。乃上书谢罪,因陈兵利害,曰:

 臣窃见骑都尉安国前幸赐书,择羌人可使使罕、谕告以大军当至,汉不诛罕,以解其谋。恩泽甚厚,非臣下所能及。臣独私美陛下盛德至计亡已,故遣开豪雕库宣天子至德,罕、开之属皆闻知明诏。今先零羌杨玉将骑四千及煎骑五千,阻石山木,候便为寇,罕羌未有所犯。今置先零,先击罕,释诛亡辜,起一难,就两害,诚非陛下本计也。

 臣闻兵法“攻不足者守有余”,又曰“善战者致人,不致于人”今罕羌为敦煌、酒泉寇,宜饬兵马,练战士,以须其至,坐得致敌之术,以逸击劳,取胜之道也。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,而发之行攻,释致虏之术而从为虏所致之道,臣愚以为不便。先零羌虏为背畔,故与罕、开解仇结约,然其私心不能亡恐汉兵至而罕、开背之也。臣愚以为其计常先赴罕、开之急,以坚其先击罕羌、先零必助之。今虏马肥,粮食方饶,击之恐不能伤害,适使先零施德于罕羌,坚其约,合其。虏合,兵二万余人,迫胁诸小种,着者稍众,莫须之属不轻得离也。如是,虏兵寝多,诛之用力数倍,臣恐国家忧累繇十年数,不二三岁而已。

 臣得蒙天子厚恩,父子俱为显列。臣位至上卿,爵为列侯,犬马之齿七十六,为明诏填沟壑,死骨不朽,亡所顾念。独思惟兵利害至熟悉也,于臣之计,先诛先零已,则罕、开之属不烦兵而服矣。先零已诛而罕、开不服,涉正月击之得计之理,又其时也。以今进兵,诚不见其利,唯陛下裁察。

 六月戊申奏,七月甲寅玺书报从充国计焉。

 充国引兵至先零在所。虏久屯聚,解弛,望见大军,弃车重,渡湟水,道厄狭,充国徐行驱之。或曰逐利行迟,充国曰:“此穷寇不可迫也。缓之则走不顾,急之则还致死。”诸校皆曰:“善。”虏赴水溺死者数百,降及斩首五百余人,卤马、牛羊十万余头,车四千余两。兵至罕地,令军毋燔聚落刍牧田中。罕羌闻之,喜曰:“汉果不击我矣!”豪靡忘使人来言:“愿得还复故地。”充国以闻,未报。靡忘来自归,充国赐饮食,遣还谕种人。护军以下皆争之,曰:“此反虏,不可擅遣。”充国曰:“诸君但便文自营,非为公家忠计也。”语未卒,玺书报,令靡忘以赎论。后罕竟不烦兵而下。

 其秋,充国病,上赐书曰;“制诏后将军:闻苦脚胫、寒,将军年老加疾,一朝之变不可讳,朕甚忧之。今诏破羌将军诣屯所,为将军副,急因天时大利,吏士锐气,以十二月击先零羌。即疾剧,留屯毋行,独遣破羌、强弩将军。”时,羌降者万余人矣。充国度其必坏,罢骑兵屯田,以待其敝。作奏未上,会得进兵玺书,中郎将卬惧,使客谏充国曰:“诚令兵出,破军杀将以倾国家,将军守之可也。即利与病,又何足争?一旦不合上意,遣绣衣来责将军,将军之身不能自保,何国家之安?”充国叹曰:“是何言之不忠也!本用吾言,羌虏得至是?往者举可先行羌者,吾举辛武贤,丞相御史复白遣义渠安国,竟沮败羌。金城、湟中谷斛八钱,吾谓耿中丞,籴二百万斛谷,羌人不敢动矣。耿中丞请籴百万斛,乃得四十万斛耳。义渠再使,且费其半。失此二册,羌人故敢为逆。失之毫厘,差以千里,是既然矣。今兵久不决,四夷卒有动摇,相因而起,虽有知者不能善其后,羌独足忧!吾固以死守之,明主可为忠言。”遂上屯田奏曰:

 臣闻兵者,所以明德除害也,故举得于外,则福生于内,不可不慎。臣所将吏士马牛食,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,盐千六百九十三斛,茭藁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。难久不解,繇役不息。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变,相因并起,为明主忧,诚非素定庙胜之册。且羌虏易以计破,难用兵碎也,故臣愚以为击之不便。

 计度临羌东至浩亹,羌虏故田及公田,民所未垦,可二千顷以上,其间邮亭多坏败者。臣前部士入山,伐材木大小六万余枚,皆在水次。愿罢骑兵,留驰刑应募,及淮、汝南步兵与史士私从者,合凡万二百八十一人,用谷月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三斛,盐三百八斛,分屯要害处。冰解漕下,缮乡亭,浚沟渠,治湟狭以西道桥七十所,令可至鲜水左右。田事出,赋人二十亩。至四月草生,发郡骑及属国胡骑伉健各千,倅马什二,就草,为田者游兵。以充入金城郡,益积畜,省大费。今大司农所转谷至者,足支万人一岁食。谨上田处及器用簿,唯陛下裁许。

 上报曰:“皇帝问后将军,言罢骑兵万人留田,即如将军之计,虏当何时伏诛,兵当何时得决?孰计其便,复奏。”充国上状曰:

 臣闻帝王之兵,以全取胜,是以贵谋而战。战而百胜,非善之善者也,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。蛮夷习俗虽殊于礼义之国,然其避害就利,爱亲戚,畏死亡,一也。今虏亡其美地荐草,愁子寄托远遁,骨心离,人有畔志,而明主般师罢兵,万人留田,顺天时,因地利,以待可胜之虏,虽未即伏辜,兵决可期月而望。羌虏瓦解,前后降者万七百余人,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辈,此坐支解羌虏之具也。

 臣谨条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。步兵九校,更士万人,留顿以为武备,因田致谷,威德并行,一也。又因排折羌虏,令不得归肥饶之地,贫破其众,以成羌虏相畔之渐,二也。居民得并田作,不失农业,三也。军马一月之食,度支田士一岁,罢骑兵以省大费,四也。至省甲士卒,循河湟漕谷至临羌,以示羌虏,扬威武,传世折冲之具,五也,以闲暇时下所伐材,缮治邮亭,充入金城,六也。兵出,乘危徼幸,不出,令反畔之虏窜于风寒之地,离霜疾疫瘃堕之患,坐得必胜之道,七也。亡经阻远追死伤之害,八也。内不损威武之重,外不令虏得乘间之势,九也。又亡惊动河南大开、小开使生它变之忧,十也。治湟狭中道桥,令可至鲜水,以制西域,信威千里,从枕席上过师,十一也。大费既省,繇役豫息,以戒不虞,十二也。留屯田得十二便,出兵失十二利。臣充国材下,犬马齿衰,不识长册,唯明诏博详公卿议臣采择。

 上复赐报曰:“皇帝问后将军,言十二便,闻之。虏虽未伏诛,兵决可期月而望,期月而望者,谓今冬?谓何时也?将军独不计虏闻兵颇罢,且丁壮相聚,攻扰田者及道上屯兵,复杀略人民,将何以止之?又大开、小开前言曰:‘我告汉军先零所在,兵不往击,久留,得亡效五年时不分别人而并击我?’其意常恐。今兵不出,得亡变生,与先零为一?将军孰计复奏。”充国奏曰:

 臣闻兵以计为本,故多算胜少算。先零羌兵今余下过七八千人,失地远客,分散饥冻。罕、开、莫须又颇暴略其赢弱畜产,畔还者不绝,皆闻天子明令相捕斩之赏。臣愚以为虏破坏可月冀,远在来,故曰兵决可期月而望。窃见北边自敦煌至辽东万一千五百余里,乘列隧有吏卒数千人,虏数大众攻之而不能害。今留步士万人屯田,地势平易,多高山远望之便,部曲相保,为堑垒木樵,校联不绝,便兵弩,饬斗具。烽火幸通,势及并力,以逸待劳,兵之利者也。臣愚以为屯田内有亡费之利,外有守御之备。骑兵虽罢,虏见万人留田为必禽之具,其土崩归德,宜不久矣。从今尽三月,虏马赢瘦,必不敢捐其子于他种中,远涉河山而来为寇。又见屯田之士兵万人,终不敢复将其累重还归故地。是臣之愚计,所以度虏且必瓦解其处,不战而自破之册也。至于虏小寇盗,时杀人民,其原未可卒。臣闻战不必胜,不苟接刃;攻不必取,不苟劳众。诚令兵出,虽不能灭先零,亶能令虏绝不为小寇,则出兵可也。即今同是而释坐胜之道,从乘危之势,往终不见利,空内自罢敝,贬重而自损,非所以视蛮夷也。又大兵一出,还不可复留,湟中亦未可空,如是,徭役复发也。且匈奴不可不备,乌桓不可不忧。今久转运烦费,倾我不虞之用以澹一隅,臣愚以为不便。校尉临众幸得承威德,奉厚币,拊循众羌,谕以明诏,宜皆乡风。虽其前辞尝曰“得亡效五年”,宜亡它心,不足以故出兵。臣窃自惟念。奉诏出,引军远击,穷天子之兵,散车甲于山野,虽亡尺寸之功,媮得避慊之便,而亡后咎余责,此人臣不忠之利,非明主社稷之福也。臣幸得奋兵,讨不义,久留天诛,罪当万死。陛下宽仁,未忍加诛,令臣数得计。愚臣伏计孰甚,不敢避斧钺之诛,昧死陈愚,唯陛下省察。

 充国奏每上,辄下公卿议臣。初是充国计者什三,中什五,最后什八。有诏诘前言不便者,皆顿首服。丞相魏相曰:“臣愚不习兵事利害,后将军数画军册,其言常是,臣任其计可必用也。”上于是报充国曰:“皇帝问后将军,上书言羌虏可胜之道,今听将军,将军计善。其上留屯田及当罢者人马数。将军强食,慎兵事,自爱!”上以破羌、强弩将军数言当击,又用充国屯田处离散,恐虏犯之,于是两从其计,诏两将军与中郎将卬出击。强弩出,降四千余人,破羌斩首二千级,中郎将卬斩首降者亦二千余级,而充国所降复得五千余人。诏罢兵,独充国留屯田。

 明年五月,充国奏言:“羌本可五万人军,凡斩首七千六百级,降者三万一千二百人,溺河湟饥饿死者五六千人,定计遗与煎巩、黄羝俱亡者不过四千人。羌靡忘等自诡必得,请罢屯兵。”奏可。充国振旅而还。

 所善浩星赐说充国,曰:“众人皆以破羌、强弩出击,多斩首获降,虏以破坏。然有识者以为虏势穷困,兵虽不出,必自服矣。将军即见,宜归功于二将军出击,非愚臣所及。如此,将军计未失也。”充国曰:“吾年老矣,爵位已极,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!兵势,国之大事,当为后法。老臣不以余命一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,卒死,谁当复言之者?”卒以其意对。上然其计,罢遣辛武贤归酒泉太守官,充国复为后将军卫尉。

 其秋,羌若零、离留、且种、皃库共斩先零大豪犹非、杨玉首,及诸豪弟泽、雕、良皃、靡忘皆帅煎巩、黄羝之属四千余人降汉。封若零、弟泽二人为帅众王,离留、且种二人为侯,皃库为君,雕为言兵侯,良皃为君,靡忘为献牛君。初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。

 诏举可护羌校尉者,时充国病,四府举辛武贤小弟汤。充国遽起奏:“汤使酒,不可典蛮夷。不如汤兄临众。”时,汤已拜受节,有诏更用临众。后临众病免,五府复举汤,汤数醉<酉句>羌人,羌人反畔,卒如充国之言。

 初,破羌将军武贤在军中时与中郎将卬宴语,卬道:“车骑将军张安世始尝不快上,上诛之,卬家将军以为安世本持橐簪笔事孝武帝数十年,见谓忠谨,宜全度之。安世用是得免。”及充国还言兵事,武贤罢归故官,深恨,上书告卬省中语。卬坐止而入至充国莫府司马中屯兵,下吏,自杀。

 充国乞骸骨,赐安车驷马、黄金六十斤,罢就第。朝庭每有四夷大议,常与参兵谋,问筹策焉。年八十六,甘二年薨,谥曰壮侯。传子至孙钦,钦尚敬武公主。主亡子,主教钦良人习诈有身,名它人子。钦薨,子岑嗣侯,习为太夫人。岑父母求钱财亡已,忿恨相告。岑坐非子免,国除。元始中,修功臣后,复封充国曾孙伋为营平侯。

 初,充国以功德与霍光等列,画未央宫。成帝时,西羌尝有警,上思将帅之臣,追美充国,乃召黄门郎杨雄即充国图画而颂之,曰:

 明灵惟宣,戎有先零。先零昌狂,侵汉西疆。汉命虎臣,惟后将军,整我六师,是讨是震。既临其域,谕以威德,有守矜功,谓之弗克。请奋其旅,于罕之羌,天子命我,从之鲜。营平守节,屡奏封章,料敌制胜,威谋靡亢。遂克西戎,还师于京,鬼方宾服,罔有不庭。昔周之宣,有方有虎,诗人歌功,乃列于《雅》。在汉中兴,充国作武,赳赳桓桓,亦绍厥后。

 充国为后将军,徙杜陵。辛观自羌军还后七年,复为破羌将军,征乌孙至敦煌,后不出,征未到,病卒。子庆忌至大官。

 辛庆忌字子真,少以父任为右校丞,随长罗侯常惠屯田乌孙赤谷城,与歙侯战,陷陈却敌。惠奏其功,拜为侍郎,迁校尉,将吏士屯焉耆国。还为谒者,尚未知名。远帝初,补金域长史,举茂材,迁郎中、车骑将,朝廷多重之者,转为校尉,迁张掖太守,徙酒泉,所在著名。

 成帝初,征为光禄大夫,迁左曹中郎将,至执金吾。始武贤与赵充国有隙,后充国家杀辛氏,至庆忌为执金吾,坐子杀赵氏,左迁酒泉太守。岁余,大将军王凤荐庆忌:“前在两郡著功迹,征入,历位朝廷,莫不信乡。质行正直,仁勇得众心,通于兵事,明略威重行国柱石。父破羌将军武贤显名前世,有威西夷。臣凤不宜久处庆忌之右。”乃复征为光禄大夫、执金吾。数年,坐小法左迁云中太守,复征为光禄勋。

 时,数有灾异,丞相司直何武上封事曰:“虞有宫之奇,晋献不寐;卫青在位,淮南寝谋。故贤人立朝,折冲厌难,胜于亡形。《司马法》曰:‘天下虽安,忘战必危。’夫将不豫设,则亡以应卒;士不素厉,则难使死使。是以先帝建列将之官,近戚主内,异姓距外,故轨不得萌动而破灭,诚万世之长册也。光禄勋庆忌行义修正,柔毅敦厚,谋虑深远。前在边郡,数破敌获虏,外夷莫不闻。乃者大异并见,未有其应。加以兵革久寝。《秋》大灾未至而豫御之,庆忌家在爪牙官以备不虞。”其后拜为右将军、诸吏、散骑、给事中,岁余徙为左将军。

 庆忌居处恭俭,食饮被服尤节约,然好舆马,号为鲜明,唯是为奢。为国虎臣,遭世承平,匈奴、西域亲附,敬其威信。年老卒官。长子通为护羌校尉,中子遵函谷关都尉,少子茂水衡都尉出为郡守,皆有将帅之风。宗族支属至二千石者十余人。

 元始中,安汉公王莽秉政,见庆忌本大将军凤所成,三子皆能,亲厚之。是时,莽方立威柄,用甄丰、甄邯以自助,丰、邯新贵,威震朝廷。水衡都尉茂自见名臣子孙,兄弟并列,不甚诎事两甄。时,平帝幼,外家卫氏不得在京师,而护羌校尉通长子次兄素与帝从舅卫子伯相善,两人俱游侠,宾客甚盛。及吕宽事起,莽诛卫氏。两甄构言诸辛与卫子伯为心腹,有背恩不说安汉公之谋。于是司直陈崇举奏其宗亲陇西辛兴等侵陵百姓,威行州郡。莽遂按通父子、遵、茂兄弟及南郡太守辛伯等,皆诛杀之。辛氏繇是废。庆忌本狄道人,为将军,徙昌陵。昌陵罢,留长安。

 赞曰:秦、汉已来,山东出相,山西出将。秦时将军白起,郿人;王翦,频人。汉兴,郁郅王围、甘延寿,义渠公孙贺、傅介子,成纪李广、李蔡,杜陵苏建、苏武,上邽上宫桀、赵充国,襄武廉褒,狄道辛武贤、庆忌,皆以勇武显闻。苏、辛父子著节,此其可称列者也,其余不可胜数。何则?山西天水、陇西、安定、北地处势迫近羌胡,民俗修习战备,高上勇力鞍马骑。故《秦诗》曰:“王于兴师,修我甲兵,与子皆行。”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,今之歌谣慷慨,风犹存耳。

译文

 趟充国字翁孙,是陇西上邦地方的人,后来搬迁到金城令居。开始的时候衹是一个骑士,后来作为六郡的良家子弟善于骑马箭被补为羽林卫士。他为人沉着勇敢,有很深的谋略,年轻时喜好将帅的气节,就去学习兵法,通晓了四方蛮夷的事情。

 汉武帝的时候,趟充国以假司马的身份跟随贰师将军攻打匈奴,被敌人重重包围。汉军断粮好几天,死伤的人很多,趟充国就与一百多名壮士突破包围、攻陷敌阵,贰师将军带领士兵跟随其后,才得以围。赵充国全身有二十多处受伤,贰师将军把情况上奏给武帝,武帝下令征召赵充国到出行所在的地方来,武帝亲自接见并探视他的伤情,感叹称赞,就授官为中郎,提升他任车骑将军长史。

 昭帝的时候,武都郡的氐人造**,赵充国以大将军护军都尉之职带兵攻打并平定了叛,升官为中郎将,率兵驻守上谷郡,回来后又被任命为水衡都尉。后来又去攻打匈奴,俘获了西祁王,被提升为后将军,照旧兼任水衡都尉。

 趟充国与大将军霍光一起决策拥立宣帝,被封为营平侯。本始年间,以蒲类将军之职征讨匈奴,斩杀敌人几百个,还军后被任命为后将军、少府。匈奴大举发动十多万骑兵,南下近汉朝边,到达了符奚庐山,准备入侵抢掠。从匈奴逃走的题除渠堂投降汉朝后说出了这件事,汉朝就派遣赵充国率领四万名骑兵驻守在边境的九个郡上。单于听到造件事后,领兵离去。

 这时,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出使巡视各羌人部落,先零的酋长表示希望在一定时节渡河到湟水北岸,寻找汉民所不耕种的地方放养牲畜。安国把遣报告给了皇上。趟充国就弹劾安国奉命出使犯有不敬之罪。这以后,羌人依凭前面所说,触犯汉律,渡过湟水,郡县阻挡不住。元康三年,先零就与各羌人的酋长二百多人解除怨仇,换人质后订立盟誓。皇上知道这件事后,就征询赵充国,趟充国答道: “羌入之所以容易被制,是因为他们各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领,他们经常互相攻击,势力不能统一。三十多年以前,西羌人造**时,也是事先解除仇怨,订立盟约攻打令居,同汉朝相抗衡,五六年后才平定。到征和五年时,先零首领封煎等派人出使匈奴,匈奴再派人到小月氏,传言告诉各差人部落说:‘汉朝的贰师将军带领十多万人投降了匈奴。羌人为汉朝服役很苦。垂抠、;龌本来是我们的地方,土地肥美,可以一同攻打占有那裹。,由此可以看出包抠想和差人联合,不是一世的事了。不久前鲤塑的西面受困,听说乌担前来保卫边,又害怕战事从东面开始,就多次派使者到尉黎、危须各国,答应送给他们男女人口,貂皮衣服,企图离间他们和连的友好关系。这个计划没有实现。我怀疑包塑又派使者到差人部落中,从沙地区取道出盐运,过了题后,进入壅z睦,南面到达塑属国,同零相联合。臣恐怕羌人的变动并不止这些,而且他们将会勾结联合其他部落,应该赶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作好准备。”一个多月后,羞怯退坦果然派遣使者到匈奴借兵,准备攻打差臣差、敦煌来断绝选与酉继各国来往的通道。垄童厘认为“狼但、少且旦部落在隧飓的西南,势必不可能单独作出这样的计划,我怀疑匈趣的使者已经到达羌人部落中,先零、罕、歼才解除仇怨订立盟约。等到秋天马肥,变必然发生。应派使者巡视边防部队预先作好准备,下令告诉各差人部落,不要让他们解除怨仇,以便查明他们的阴谋。”于是两府又请示派遣义渠安国出使巡视各差人部落,区分好坏。安国去那裹后,就召集先零各部落首领三十多人,由于他们都特别凶暴狡诈,就把他们全杀了。又发兵攻打他们的部落,杀了一千多人。于是所有原来归顺汉朝的羌人部落以及归义羌侯杨玉等都恐惧怨怒,失去了信任归向,就胁迫劫持弱小的部落,背叛侵犯边,攻打城邑,杀死长官。安国作为骑都尉率领三千骑兵集结以防备羌人,到达浩叠时,被敌兵所攻击,损失车辆、辎重、兵器甚多。安国带兵返回,到令居后,将情况E报。这一年,是神爵元年的春天。

 当时趟充国已经七十多岁,皇上认为他老了,就派御史大夫丙吉去问谁可以领兵,赵充国答道:“没有超过老臣的人了。”皇上又派人来问道: “将军估计羌敌会怎么样,应当使用多少人?”赵充国说道:“百闻不如一见。军事情况难以遥测,臣希望赶到金城,制定出作战方案后上奏。然而羌戎衹是弱小的夷族,违反天意背叛国家,不久就会灭亡,希望陛下把这件事交给老臣,不要担忧。”皇上笑道:“可以。”

 赵充国到达金城,等到军队集合到一万骑兵,就准备渡过黄河,但怕被敌人拦截,就在夜间先派三校人马衔枚渡河,渡过河后就摆好阵式,等到天亮时,阵式已经摆好,这才开始按次序全部渡过了黄河。敌人有几十成百的骑兵前来,出入军营的边上。趟充国就说: “我们的军马正疲倦,不能驰马追逐。这都是敌人的骁勇骑兵难以制服,又恐怕这是敌人在用兵之计。攻击敌人以全歼为目标,微小的利益不值得去贪求。”赵充国就传令叫军队不要出击。派遣骑兵到四望陋中侦察,没有发现敌人。就在夜晚带兵往上游到落都,然后召集各校的司马,对他们说道:“我已知道羌人不会用兵了。假使敌人派几千人在四望陋中坚守阻拦,我们的部队怎么能进去呢!”赵充国经常把远远地派出侦察兵作为要务,行军时一定要作好战斗准备,驻扎时一定要加固营垒,尤其能够谨慎稳重,爱护士兵,事先计划好后再进行战斗。于是赵充国就向西到西部都尉府,每天犒劳军士,士兵都想为他效力。敌人几次来挑战,趟充国都坚守不出。有次捉到了一个俘虏,招供说羌人首领都几次互相责怪说:“叫你不要造**,今天天子派赵将军来了,他有八九十岁了,善于用兵。现在想决一死战,还有可能吗?”

 趟充国的儿子右曹中郎将赵印,率领期门饮飞、羽林孤儿、胡、越骑兵作为分支部队,到达令居。敌人同时出击断绝了汉军运输道路,趟印把此事上奏。下韶令他率领八校尉和骁骑都尉、金城太守合力搜捕山间敌人,疏通运输道路、津梁渡口。

 起先,罕、开的首领靡当儿派弟弟雕库来告诉都尉说先零想造**,过了几天后,先零果然造**了。雕库部落有很多人在先零中,都尉就把雕库扣留作为人质。赵充国认为他没有罪,就遣送他回去告诉部落首领:“汉朝大军衹杀有罪的人,要他们自己清楚并加以分别,不要一同自取灭亡。天子告谕各部羌人,犯法的人能够捕获斩杀其他罪犯,可以免罪。斩杀有罪的大首领一人,可以得到四十万钱的赏赐,斩杀中等首领的,可以得到十五万,斩杀下等首领的,可以得到二万,斩杀成年男子的,可以得到三千,斩杀妇女、老人和小孩的,可以得到一千,还要把他所捕获的妇女、孩子以及钱财物品都给他。”趟充国计划要用恩威并施来招降罕、开部落以及其他被胁迫叛的部族,瓦解粉碎敌人的阴谋,等到他们困顿之时再来攻击。

 这时汉宣帝已经征发了三辅、太常寺的减刑犯人,三河、顷川、沛郡、淮、汝南各郡的材官,金城、陇西、天水、安定、北地、上郡的骑士、羌人骑兵,以及武威、张掖、酒泉太守各自驻守在郡中的军队,一共六万人。酒泉太守辛武贤上奏书说道:“各郡的兵力都驻守在祁连山南,北边空虚,这种形势一定不会坚持太久。有人说到秋冬的时候再进兵,这是当敌人在境外时我们采取的策略。现在敌人朝夕扰,土地又寒冷贫瘠,汉朝的马匹不能在造裹过冬,驻军在武威、张掖、酒泉的有一万多匹战马,大多数瘦弱不堪。可以增加马的饲料,在七月上旬的时候携带三十天的粮草,同时从张掖、酒泉分别派兵一同攻打罕、开部落在鲜水上游的部队。敌人把牲畜视为命,现在都已离散,我军火速分兵出击,即使不能全部诛杀干净,衹要夺得了他们的牲畜,俘虏了他们的子儿女,再退兵返回,到冬天再出击,大部队频繁发动攻击,敌人必定崩溃无疑。”

 天子就把这份奏书交给赵充国,叫他同校尉以下了解羌人情况的官兵广泛讨论。赵充国和长史董通年认为“辛武贤想轻率带领一万骑兵分两路从张掖出发,来回就有千里之远。以一匹马自身驮负三十天粮食计算,就要带二斛四斗米,八斛麦,还要带上行李兵器,马就难以追逐奔跑了。等到艰辛疲惫地赶到,敌人一定计算好了军队的行程,逐渐撤退离去,沿着水草之地进入山林之中。如果跟随敌人而深入,敌人就会占据前面的险阻,把守后面的要,来断绝我方的粮道,这样一来一定会出现伤亡倾危的忧患,被夷狄所笑,永远都不可挽回。而辛武贤认为可以夺取敌人的牲畜,俘虏他们的子儿女,这不过是一句空话,并非是至好的计策。还有武威县、张掖勒都处在北部要之地,有畅通无阻的山谷和充足的水草。臣怕匈奴和羌人早有谋划,将要大举入侵,希望能拦切断张掖、酒泉通往西域的道路,这样两郡的军队更加不能出动。先零首先发动叛,其他部落衹是被它所劫持。所以臣有一个愚计,打算不计较罕、开昏庸愚昧的过错,隐瞒而不去张扬,首先把先零消灭后来震动他们,应该让他们悔过自新,藉此赦免他们的罪行,然后选派懂得羌人民俗的优秀官员去安抚团结他们,这才是保全军队稳胜券的安边之策。”天子把这封奏书交给百官商讨。公卿大臣们都认为先零兵势强盛,又依仗罕、开的援助,如果不首先攻破罕、歼,先零就不容易对付。

 皇上就授任侍中乐成侯许延寿为强弩将军,就地任命酒泉太守辛武贤为破羌将军,赐给他盖有玺印的韶书嘉许采纳他的计策。又下书责备趟充国说:

 皇帝问候后将军,行军在外极为劳苦。

 将军计划想到正月时再进攻罕羌,羌人应已收割了麦子,转移了子儿女,集结好精锐部队一万人将要入侵酒泉、敦煌。我方边境军队少,要百姓守卫保护的话就不能进行耕作。现在张掖以束地区粟一石卖到一百多钱,干草秸杆一捆卖到几十钱。各处一同运输粮草,就给老百姓增添了烦扰。将军率领一万多人的大部队,不及早趁秋天共享水草的便利之机争夺其牲畜和粮食,想等到冬天,敌人都已经积蓄了粮食,他们大多依靠险阻隐藏在山中,将军的士卒由于寒冷,手足冻裂,难道还会有利吗?将军不以国家的耗费为念,打算用几年的时间来打败敌人,凡为将军的,有谁不乐于此道呢!

 现在我已诏令破羌将军辛武贤带兵六千一百人,敦煌太守快带兵二千人,长水校尉富吕、酒泉候冯奉世率领蜡、月氏兵四千人,大概不下一万二千人。带上三十天的粮草,在七月二十二Et进攻罕羌,进入鲜水北岸的拐弯处,离酒泉八百里,离将军一千二百里。将军就带兵从便道向西同时推进,即使不能相会合,让敌人听说东方北方的军队一同前来,可以分散敌人的斗志,离散他们的羽,即使不能全歼敌人,也应会瓦解他们。我已诏令中郎将赵印率领胡、越饮飞士、步兵二校,增加将军的兵力。

 现在五星出现在东方,对中国大利,蛮夷将大败。太白星出现在高处,带兵深入敢于作战的人吉利,不敢作战的人有危险。将军赶紧打点行装,依靠天时,征讨不义,一定会万无一失,将军不要再有疑虑。趟充国收到责备他的诏书后,认为将领带兵在外,应依据情况坚持主张,用以安定国家。于是他就上书请罪,顺便陈述用兵的利害关系,他说:臣私下见到陛下前不久赐给骑都尉安国的诏书,让他选择羌人中可以出使罕羌的人,宣告大军就要到了,汉朝将不诛杀罕人,用以瓦解他们的阴谋。皇上恩泽极为深厚,不是臣下所能比得上的。臣下私下赞美陛下大德无量,妙计无穷,所以就派歼羌的首领雕库宣传天子的大德,罕、开各部落都已闻悉英明的韶令。今先零羌的杨玉率领骑兵四千人以及煎巩骑兵五千人,以山石树木作为险阻,等候时机来入侵,罕羌却没有侵犯的行动。现在把先零放在一边,先去攻打罕羌,开释有罪的,诛杀无辜的,引起一方危难,却受到两方祸害,这实在不是陛下原来的计划。臣听兵法说“进攻力量不足的,进行防守则会绰绰有余”,又说“善于战斗的人控制别人,不被别人所控制”如今罕羌想去入侵敦煌、酒泉,我们就应整治武器马匹,训练作战士兵,来等待他们的到来,这就能坐着得到制服敌人的战术,以养蓄锐的军队去攻打疲于奔命的敌人,是取胜之道。现在担心两郡的兵少不足以防守,而发动他们进行攻击,放弃制服敌人的战术而选择为敌所制的方法,臣下愚蠢地认为这不妥当。先零羌的敌人想背叛汉朝,所以就同罕羌、开羌解除前仇订立盟约,但他们的内心裹不能不害怕汉军到后罕、开背弃他们。臣愚蠢地认为先零羌的计谋常常是想先赴罕羌、开羌的危急之难,用以坚固他们的盟约,先攻打罕羌,先零一定会去援助。现在敌人马正肥,粮草正丰盛,攻打他恐怕对其造成不了伤害,正好让先零得以施恩德于罕羌,使他们坚固了盟约,联合了羽。敌人如果盟约坚固羽联合的话,精锐部队可以达到二万多人,再去胁迫其他弱小部落,归附的人就会逐渐增多,像莫须这样的小部落就不会轻易离开了。如果这样,敌人兵力渐增,要诛杀他们就要用几倍的力量,臣恐怕国家的忧患和负担要用十年来计算,不是两三年就可以了的。臣下得以受到天子的厚恩,父子同为朝廷要员。臣下官位到九卿。爵位到列侯,年龄也有七十六了,为奉行英明的诏令而抛尸沟壑,虽死不朽,我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。衹是考虑到自己对用兵的利害最为熟悉,所以为臣之计,先讨伐先零后,罕羌、歹千羌之类不须用兵就可以制服。先零羌被诛杀后罕羌、开羌仍不臣服,等到正月再去攻打它,既得用兵的道理,又合用兵的时机。以现在的时机进军,实在看不到有利可图,希望陛下明察决断。

 六月戊申上奏,到七月甲寅皇上封玺书给趟充国告诉依从他的计策。趟充国带兵到达先零羌所在的地方。敌人驻兵已久,放松了警惕,见到大部队,就丢弃了车辆辎重,想渡过湟水,

 路狭窄,赵充国就慢慢行军追赶敌人。有人说追逐取胜宜快,如此行进太慢,赵充国就说: “这就是所谓的穷寇莫追。缓慢追赶,他们就会逃跑而不回头,追急了他们就会回头决一死战。”各校尉都说:“好。”敌人投水被淹死的有数百人,投降以及被斩首的有五百多人,俘获马牛羊十多万头,车子四千多辆。军队到了罕羌的地方,下令军队不要焚烧村落以及不准在田裹割草放牧。罕羌的人听说这些后,高兴地说: “汉军果然不攻打我们了!”首领靡忘派人来说:“希望能够返回到原来的地方。”趟充国把这上报给天子,没有得到回答。靡忘亲自前来归顺,赵充国赐给他饮食,放他回去告谕他同族的人。护军以下的军官都同赵充国争论这件事,说:“这是反贼,不可以擅自放走。”赵充国说:“各位衹想完全依从公文而为自己打算,并不是为国家忠心考虑。”话没说完,玺书就下来了,命令将靡忘按赎罪论处。后来罕羌终于没有用兵就被征服了。

 这年秋天,趟充国生病了,皇上赐书说:“制诏后将军:听说您苦于腿脚疼痛,风寒下,将军年迈再加疾病,一朝之变不可讳言,朕对此很忧虑。现下韶令破羌将军到达驻地,作为将军的副手,赶紧趁天时大利,官兵锐气正旺,在十二月攻打先零羌。如果病情严重,可以留在驻地不动,衹派破羌、强弩将军就可以了。”这时羌人投降的已有一万多了。趟充国考虑到敌人一定会失败,就准备撤回骑兵进行屯田,以待敌人的困敝。写好奏书还没有上报,正好得到要求进军的玺书,中郎将赵印害怕了,就派门客去劝谏赵充国说:“命令军队出击,果真能使军队招致失利,将领遭到杀害而使国家面临倾覆的危险的话,将军固守是可以的。如果衹是从利弊关系出发,那又凭什么抗争呢?一旦您不合皇上的意旨,皇上派绣衣御史来责备将军,将军将自身难保,哪里还有什么国家的安全呢?”趟充国叹声说道:“你这话是何等地不忠啊!原先如果听了我的话,羌敌能成这样一个局面吗?以前推举可以先行巡视羌人的人,我推举了辛武贤,丞相御史请求皇上派遣义渠安国,结果坏了败羌的计划。金城、湟中等地的谷每斛八钱,我告诉耿中丞,衹要买来二百万斛谷,羌人就不敢妄动了。耿中丞请求买一百万斛,最后衹得到四十万斛。义渠两次出使,耗费将近一半。错失造两计,羌人才敢于叛逆。失之毫厘,差以千里,已成为了事实。如今兵事旷El持久不能结束,万一四方夷狄突然发动变,乘机而起,即使有很深智谋的人也不能善理后事,哪裹衹有羌人值得担忧呢!我坚定地以死来固守,贤明的君主是可以进献忠言的。”于是就呈上屯田的奏书道:臣下听说军队是用来彰明道德惩除祸害的,所以用兵得胜在外面,那么福庆就显现在内,因此就不可不谨慎从事。臣所率领的官兵、马、牛的粮草,一个月要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,盐一千六百九十三斛,干草秸秆二十五万零二百八十六石。战争长久不能解除,徭役就不会停止。又怕其他夷狄突然有不可预料的变,相随一起发生,成为明君的忧患,这实在不是朝廷以往制定的战胜敌人的策略。况且羌敌容易用计来攻破,难以用兵力去粉碎,所以臣下认为出击不利。估计从临羌向东到浩叠,羌敌的旧田及公田,百姓还没有开垦的土地,可以达到二干顷以上,中间的驿站大多毁坏破败。臣下不久前部置士兵进山,砍伐大小林木六万多棵,都放在水边。臣下希望撤回骑兵,留下减刑的犯人和应募的士兵,以及淮、汝南的步兵和官兵的私人随从,一共有一万零二百八十一人,一个月用谷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三斛,盐三百零八斛,分别驻扎在要害之地。一旦冰冻消解就可以运木而下,修缮驿站,疏通沟渠,整治湟陋以西道路上的桥梁七十座,使其可以通到鲜水附近。耕作开始后,每人可以授田二十亩。到四月牧草长出,征发郡县骑兵以及所属部落的胡人骑兵中强健的各一千人,配上十分之二的副马,放牧吃草,作为耕田的人的巡逻队。把屯田的收入用来充实金城郡,增加积蓄,可以节省很大一笔花费。现在大司农所运来的谷,足以维持一万人一年的食用。谨呈屯田的地点以及所需器具用品的账簿,希望陛下裁夺准许。皇上回书说道: “皇帝问候后将军,您所说的撤退骑兵留一万人屯田,如果按将军的计策,敌人当何时可以消灭,兵事当何时能够解决?请仔细计虑它的便利之处,然后再给我回报。”赵充国把情况上报说:臣听说帝王的军队,以能保全自己而取胜,所以它重视谋略而轻视战争。能百战百胜,并不是最好的,所以首先就要使敌人不能战胜我方再来等待时机去战胜敌人。蛮夷的习俗虽然不同于礼义之邦,但他们在趋利避害,爱护亲戚,害怕死亡方面,都是一样的。如今敌人失去肥沃土地,茂盛草原,愁于寄居他乡,远离故土,骨离心,人人怀有背叛的心意,而这时英明的君主班师罢兵,留下万人屯田,这是顺应天时,利用地利,来等待可以战胜敌人的机会,即使敌人没有即时伏罪,战事的解决可以在一年之内完成。羌敌被瓦解,前后投降的就有一万零七百多人,还有接受我的劝说离去的共有七十批,这些都是坐待羌敌支解的详细情况。臣谨列举十二点不出兵而留守屯田的好处。步兵九校,官兵共万人,留守屯田作为武装防卫,靠田收谷,武威仁德同时施行,这是第一点。又乘机排挤羌敌使其受挫,叫他们不能回到肥饶的地方来,由于贫困使他们团结不到一起,逐渐形成羌敌自相叛离的局面,这是第二点。当地的居民能够和屯田士兵在一起耕作,没有耽误农民的本业,这是第三点。军队及马匹一个月的粮草,估计可供屯田的士兵用一年,撤回骑兵用来节省大笔开支,这是第四点。到春天时检阅武装的士兵,沿着黄河、湟水运送粮食到临羌,向羌敌显示,奋扬雄威武力,是可以传给后代用以抵御侵略的方法,这是第五点。用闲暇时间运出所砍伐的树木来整治驿站,充实金城,这是第六点。军队出击,冒着危险才侥幸求取胜利,不出击,让反叛之敌逃窜于风霜寒冷之地,遭受霜疾病瘟疫冻疮断指之苦,坐着就能达到必胜之境地,这是第七点。没有经历险阻和长途追赶而造成死伤的危害,这是第八点。对内没有破坏国家威武的形象,对外没有使敌人得到可乘之机,这是第九点。又没有惊动黄河以南大开、小开羌人,使其产生变的忧患,这是第十点。修治了湟陋中间道路的桥梁,使之可以到达鲜水,用以控制西域,扬威千里,行军就像跨过枕席一样容易,这是第十一点。巨大的开支已经节省了,就可以免除百姓的徭役,用以警惕意外之事,这是第十二点。留守屯田可以得到十二种好处,出兵就会失去这十二种好处。臣赵充国才能低下,年老体衰,不懂长远之策,希望陛下诏令公卿广泛细致地议论臣下的话,并加以选择采纳。皇上又赐书回答道:“皇帝问候后将军,您所说的十二点好处,我已知道。敌人虽然没有被消灭,战事结束可望一年就行了。一年就行,是指今年冬天,还是指别的什么时间呢?将军难道就不考虑敌人知道大量撤军后,将会集合壮丁,攻打扰耕种的人以及道路上驻守的士兵,重新烧杀抢掠百姓,将用什么来阻止敌人呢?另外,大开、小开羌先前曾说: ‘我们向汉军报告了先零所在的地方,汉军不前去攻打,长时间留守,会不会像本始五年时不加以区别而一起攻击我们?’他们心中常常害怕。如今军队不出动,他们会不会发生变故,与先零结为一体?望将军仔细考虑后再报告。”趟充国上奏说道:臣听说用兵以计谋作为根本,所以谋算多的战胜谋算少的。先零羌的精锐部队现在剩下的不超过七、八干人,丢失土地,客居远方,分崩离析、忍饥挨冻,罕、开、莫须诸羌又时常抢劫他们年老体弱的人以及牲畜财产,反叛投诚的人络绎不绝,都知道天子明确韶令互相捕获斩杀的人可以得到赏赐。臣认为破敌可计算Et月来等待,最迟就在明年春天,所以说战事解决可望在一年之内。我看到北边从敦煌到辽东一万一千五百多里,守卫沿边要和烽火台的官兵衹有几千人,敌人多次用大部队来攻打也无济于事。 现在留下步兵士卒一万人屯田,地势乎坦,又有许多高山可供远望的便利,使各个部队互相保卫,修筑濠沟壁垒,了望木楼,营垒之间相连不断,备置武器剑弩,整修作战用具。烽火一举,兵势相及,力量集中,以逸待劳,这是用兵的有利条件。臣认为屯田对内有不花军费的好处,对外还有防守抵抗的准备。骑兵即使撤走了,敌人看到有一万人留守屯田作为必要擒敌的措施,他们土崩瓦解、归附朝廷的日子就不会久了。从现在起不超过三个月,敌人马匹瘦弱,一定不敢把他们的子儿女放在其他部落中,远途跋山涉水前来入侵。又看到屯田的兵士有兵一万,最终不敢再带着他们的子儿女重新返回旧地。臣下的这个计策,是估计到敌人将一定会就地瓦解,不用战斗就可自行败亡。至于敌人小股侵犯,不时杀戮百姓,这原先就不能完全止。臣听说战争不能必胜的话,就不要轻易锋;攻击不能一定夺取胜利的话,就不要兴师动众。真的要是命令军队出击,即使不能消灭先零,如果能让敌寇再也不能进行小规模侵犯的话,那么出兵是可以的。现在同样不能止敌人小规模地入侵,又放弃坐等取胜的方法,采取冒险之势,前去最终不会得利,却使内部空虚自己疲惫,削减实力而自我损耗,这并不是用来向蛮夷示威的好办法。另外大兵一旦出击,回来时就不能再留下,湟中地区却又不能不防守,如果这样,徭役又要重新征发。况且匈奴不可以不防备,乌桓不可以不忧虑。现在长期运输耗费巨大,倾尽国家的战备储蓄来供应一处,臣以为不妥。校尉临众有幸得以秉承威德,携带丰厚的钱财,安抚各个羌人部落,宣布诏令,羌人应该都会趋从教化。即使他们前段时间曾说“会不会像本始五年那样呢?”,也应当不会有其他想法,不值得因为这个缘故出兵。臣私下考虑,奉诏出,率军远征,用尽天子的兵,将车马武器抛散在山上野地,即使没有点滴功劳,也可得到避嫌的好处,而没有事后的过失和责罚,这衹是对人臣不忠于职守有利,对明主和国家都是没有好处的。臣下有幸得以率领兵,讨伐不义,却长期拖延上天对敌人的惩罚,罪该万死。陛下宽大仁慈,不忍心杀我,让臣几次得以仔细考虑。现在臣的计划已制定好了,不敢畏避斧钹之刑,冒死陈述愚见,望陛下明察。赵充国的奏书每次上报,都要被交给公卿大臣讨论。刚开始赞同趟充国计策的人有十分之三,中期十分之五,最后达到十分之八。皇L下韶质问先前说赵充国计策不好的人,他们都磕头认错。丞相魏相说:“臣下愚蠢不懂得军事上的利害关系,后将军几次定立军策,他说的常是正确的,臣下保证他的计策一定可行。”宣帝于是回书给赵充国说:“皇帝问候后将军,您上书讲了羌敌可胜的道理,现在听将军的,将军的计策不错。请把留守屯田以及应当撤回的人马数上报给我。将军请多进饭食,IJ,,b用兵,善自珍重!”宣帝由于破羌、强弩两位将军多次说应当出击,又因赵充国屯田的地方分散,怕遭到敌人侵犯,于是同时采纳了他们两方的计策,诏令两位将军同中郎将赵印出兵攻打敌人。强弩将军的部队出击,降服敌人四千多,破羌将军出兵杀敌二千人,中郎将赵印杀敌以及俘虏敌人也有二千多,而趟充国所俘虏的人又有五千多。诏令撤军,衹留下趟充国屯田。

 第二年五月,赵充国上奏说道:“羌人原本大概有五万人的军队,一共被杀的有七千六百人,投降的有三万一千二百人,淹死在黄河、湟水中的以及因饥饿而死的有五六千人,最后估计逃脱以及与煎巩、黄羝羌一同亡的不超过四千人。羌靡忘等责成自己一定要擒获他们,请求撤走屯田的部队。”奏章被许可,趟充国整顿军队而返回。

 趟充国的好友浩星赐接他并劝说道:“大家都以为破羌、强弩两位将军出兵攻敌,大量杀敌收降,敌人才得以消灭。但有见识的人都认为敌人已势穷力薄,军队即使不出击,敌人也一定会自己降服。将军如见到皇上,应归功于两位将军的出击,说两位将军不是臣下所能比得上的。如果这样,将军的计策就没有过失了。”赵充国说道: “我年纪已老了,爵位也到了极点,难道还因避嫌一时的功劳而欺骗圣明的君主吗!军事形势是国家的大事,应当为后代所效法。老臣如果不在有生之年全部明白地告诉陛下用兵的利害关系,一旦突然死去,有谁还能再对他说呢?”终于按照自己的意见应对皇上。皇上同意了他的计策,罢免并派遣辛武贤重归酒泉太守的官任,赵充国又任后将军卫尉。

 那年秋天,羌人若零、离留、且种、儿库一同杀了先零首领犹非、杨玉,同其他首领弟泽、雕、良儿、靡忘一起率领煎巩、黄羝部落的四千多人投降了汉朝。若零、弟泽两人被封为帅众王,离留、且种两人被封为侯,儿库被封为君,雕被封为言兵侯,良儿被封为君,靡忘被封为献牛君。闻始设置金城属国来安排投降的羌人。韶令选举可以担任护羌校尉的人,这时趟充国生病,四府都推举辛武贤的小弟弟辛汤。赵充国急忙起上奏道:“辛汤酗酒,不可掌管蛮夷事务,不如派辛汤的哥哥辛临众。”当时辛汤已经接受了符节,又下诏令改任辛临众。后来辛临众因为生病免官,五府重又举荐辛汤,辛汤常醉酒怒骂羌人,羌人因而反叛,最后应了赵充国所说的话。

 起初,破羌将军辛武贤在军中时常与中郎将趟印闲聊,趟印说道:“车骑将军张安世开始时曾不合宣帝的心意,宣帝想杀了他,我家将军认为张安世原来手提书袋、头笔事奉孝武帝几十年,被公认忠心谨慎,应该保全他。张安世因此才得以免死。”等到趟充国回来后同皇上谈论军事,辛武贤就被罢官回到原职,心中深怀怨恨,就上书状告趟印宫廷中的话。趟印因违反令进入趟充国幕府司马中扰屯兵规矩被送法官审讯,他自杀而死。

 趟充国请求退休养老,被赐给一辆四匹马拉的坐车、黄金六十斤,免职回家。朝廷每当有关于四夷的重大讨论,经常请他参预军事谋划,向他询问计划谋略。享年八十六岁,甘二年薨,谧号为壮侯。爵位从儿子传到孙子赵钦,趟钦娶了敬武公主。公主没有儿子,就教赵钦的良人习假称怀有身孕,实际上是别人的儿子。赵钦薨,他的儿子趟岑继承侯位,习就成为太夫人。趟岑的亲生父母索求钱财没有止境,因此愤恨互相告发。赵岑因不是亲生儿子被免除爵位,封地被取消。元始年间,重续功臣的后代,又封趟充国的曾孙趟伋为营乎侯。

 当初,赵充国因为功劳德行同霍光相当,就把他的像画在未央宫。成帝时,西羌曾有警报,皇上思念将帅大臣,追思并赞美赵充国,就召黄门郎杨雄在赵充国的画像边题写颂辞道:在英明圣灵的汉宣帝时代,戎狄中有先零。先零猖狂,入侵汉朝的西部边疆。汉朝任命英武的大臣,衹有后将军,他统率我汉朝的六师,讨伐叛逆,天下大震。到达羌域以后,晓以威德,有的太守贪图功劳,说他不能取胜。请命率军,直抵罕羌,天子命令趟充国随兵到达鲜水的北岸。营平壮侯坚守节,几次上奏密封章疏,料敌如神稳胜算,智勇双全无人敢挡。终于打败西戎,回师京城,鬼方臣服,没有部落不来朝见。往昔西周到了宣王时,有方叔有邵虎,诗人歌功颂德,被列于《大雅》中。汉朝中兴,赵充国显示威武,气宇轩昂,方叔邵虎后继有人。

 趟立厘宫为后将军,被迁到拄堕。辛武置从差地带兵回来后过了七年,重新被任命为破羌将军,征讨乌孙到达敦煌,以后就没有出动,皇帝征召他还没有到,就病死了。他的儿子辛庆忌任至高官。

 辛庆忌字子真,年轻时因为父亲的关系为右校丞,跟随长罗侯常惠在乌孙赤谷城屯田,同歙侯作战,冲锋陷阵打退了敌人。常惠把他的功绩上奏,被授官为侍郎,又升为校尉,率领官兵屯驻在焉耆国。回来后被任命为谒者,却还没有什么知名度。元帝初年,补为金城长史,被举荐为茂材,又升为郎中车骑将,朝廷官员中有很多看重他的人。后来又改任校尉,升张掖太守,迁徙到酒泉,他所经过的地方都名著一时。

 成帝年初,辛庆忌被征召任命为光禄大夫。又升为左曹中郎将,直到执金吾。原先辛武贤和赵充国有矛盾,后来赵充国家有人遭到杀害,辛氏到辛庆忌时官为执金吾,因儿子杀了趟家人而犯罪,被贬为酒泉太守。一年多后,大将军王凰推荐辛庆忌道“他先前在两郡任官时功迹卓着,被征召到朝廷后,历任各种宫职,没有人不信任向往他的。品质行为正直,仁爱勇敢深得大家喜爱。而且还通晓兵事,懂得谋略,威望很大,可以担任国家的柱石。他的父亲破羌将军辛武贤在前代名望很大,威播西夷。臣王凤不宜久在辛庆忌的上位。”于是辛庆忌又重新被征召任命为光禄大夫、执金吾。几年后,因犯小罪被贬为云中太守,后被重新征召为光禄勋。

 当时多次出现灾难变异,丞相司直何武封书上奏说道:“虞国因有宫之奇,晋献公难以入眠;卫青在位,淮南王衹得停止阴谋。所以贤人在朝廷,挫败阴谋,弹厌变难,可以胜敌于无形之间。《司马法》上说:‘天下即使安定,如果忘记了战争就一定很危险。,如果将领不事先安排好,就不能应付突然的变难;士兵平时不加以严格训练,就不能让他们以死抗敌。因此先帝建立了各位将领的官位,由亲近的亲戚主持内部,外姓的人主持外部,所以不轨的行为不能萌发而被破坏消灭,这实在是万代的长久之计。光禄勋辛庆忌躬行仁义遵依正道,和柔沉毅,诚实宽厚,有深谋远虑。以前在边郡,几次打败俘获敌虏,夷狄没有不知道的。前一段时间有些很怪异的事都出现了,却没有得到应证。再加上兵事很长时间都没有了。《秋》上说大的灾难未来之前就要加以防备,卒庆忌宜居武将官位以备不测。”这之后辛庆忌就被授官为右将军诸吏散骑给事中,一年多后被调任为左将军。

 辛庆忌平曰的仪容举止恭敬谦逊,饮食穿戴尤为节俭,但喜车马,标识很醒目,衹有这算是奢侈。为国家勇武之臣,适逢天下太平,匈奴、西域亲近归附,敬重他的威信。因年老免官,长子辛通任护羌校尉,第二个儿子辛遵任函谷关都尉,小儿子辛茂任水衡都尉又出任郡守,他们都有将帅的风范。宗族旁支亲属到二千石的有十多人。

 元始年间,安汉公王莽把持朝政,看到辛庆忌本是大将军王凤所成就的,他的三个儿子都很能干,就想亲近厚待他。这时王莽刚建立威权,任用甄丰、甄邯来帮助自己,甄丰、甄邯新近显贵,威势震动朝廷。水衡都尉辛茂自以为是名臣的后代,兄弟都同在高位,就不很屈事两甄。当时平帝年幼,外祖父家卫氏不能住在京师,护羌校尉辛通的长子辛次兄平常就和平帝的堂舅卫子伯很要好,他们两个人都有游侠风度,门下宾客很多。等到吕宽的事情发生,王莽就诛杀了卫氏。两甄诬蠛辛家兄弟暗中同卫子伯勾结,有背弃恩义不满意安汉公的阴谋。于是司直陈崇上奏举报辛氏的宗族陇西辛兴等人侵犯欺凌老百姓,在州郡作威作福。王莽就审查辛通父子、辛遵、辛茂兄弟以及南郡太守辛伯等人,把他们都杀了。辛氏因此衰败。辛庆忌原本是狄道郡的人,官任将军后,就迁移到昌陵。昌陵撤销后,就留居长安。

 赞曰:从秦、汉以来,泰山以束常出丞相,泰山以西常出将军。秦朝将军白起,是郡县人;王翦是频人。建汉以来,郁郅的王围、甘延寿,义渠的公孙贺、傅介子,成纪的李广、李蔡,杜陵的苏建、苏武,上邦的上官桀、趟充国,襄武的廉裹,狄道的辛武贤、辛庆忌,都以勇猛威武著名。苏、辛父子都以有节著称,这是他们可以赞许的地方,其余的不可胜数。这是为什么?泰山以西的天水、陇西、安定、北地等地与羌人、胡人很靠近,民间风俗讲习武装战备,崇尚勇力骑马箭。所以有一首《秦诗》说:“君王要打仗,就整理好镗甲和兵器,和你一同出征。”可见他们的风气习俗自古以来就是这样,现在的歌谣听起来慷慨昂,以前的遣风仍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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