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九章
初冬的阳光明媚而又灿烂,宝钗一身
合
缕金撒花立领对襟长袄,底下米黄
折枝花卉刺绣的曳地百褶裙,满头乌
的长发挽成了弯月髻,上面
着凤尾点翠小步摇,耳边挂着红宝镶金坠。脸若银盆,眼如水杏,年纪不大,已经初见倾城之姿。
她起身亲自捧了一盏茶给王夫人,笑意浅
,朱
微起“其实也不必都到外头现去采买——一来功夫怕是来不及的,二来么,只怕有些东西,便是拿着银子也没处去买呢。”
几句话说到了王夫人心坎儿里,搂着宝钗只叫:“我的儿,倒是你明白呢——只是这可如何是好呢?”
宝钗抿嘴笑道:“往后的话说出来,姨妈可别怪我才是。”
“好孩子,你这是帮着姨妈呢,怎么会怪你?你只直说。”
宝钗便道:“我想着,咱们这样的人家,都是几代的富贵了,难道就没有些好东西不成?便是各房里的太太
们的屋子里,也都摆着不少呢。除过府里头给添置的,不都是自己的私房么?如今姨妈这里有难处,正是合全府之力的时候,便是一时拿到园子里摆上,等娘娘的好事过后再还回去也就是了。”
她的声音低沉柔和,一番话娓娓道来,很是动听。
王夫人眯着眼睛想了一想,倒也有些道理——别处不说,光是老太太,出阁儿前是侯府小姐,嫁到公府又有几十年了,且都是在两府最为风光的时候,那体己的好好东西,得有多少?还有凤丫头,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,大哥大嫂可是足足陪送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!横竖,又不是白拿她们的,往后再还回去,不过是略摆一摆,让元
回来时候好看些罢了。
心里欢喜,对宝钗越发和颜悦
,对薛姨妈道:“还是宝丫头心思灵透,我就没想起来这个呢。”
“姐姐惯会夸她。”薛姨妈笑道“我们家里也还有几件儿东西,姐姐若是不嫌弃,也只管用着。”
王夫人更加欢喜,又叹道:“说不得,我去卖着老脸求求老太太便是了。凤丫头好说,到底是亲侄女。就可惜我们大
,也算是自己人,只是家底儿薄了些,怕是拿不出来什么的。”
“姨妈,大嫂子娘家乃是国子监祭酒,最是清雅不过的地方了。不如,您问问大嫂子有无那古今的名贴字画?不然,若是略过了大嫂子不问,怕是大嫂子会多心呢。”
王夫人此时恨不能宝钗是自己的女儿才好,真真是太贴心了!
看着她柔美温厚,恍若
花的白
脸庞,心里暗暗定了主意。因扬声叫了金钏来:“去,对面屋子的楠木箱子里有个填漆锦盒,给我拿出来。”
金钏儿领命去了,不多时果然碰了一只盒子过来。
王夫人接过来打开,里头乃是一整套的赤金头面,中间一支三股卧凤钗,长长的凤尾做工很是精致。凤嘴儿处衔着一串儿珠子。看起来虽然富丽,只是样式有些旧了。
“这是我出门子时候母亲给的,以前呢我也常戴。如今年纪大了,倒是不好再这样张扬的打扮。我瞧了,这么多女孩儿里,也就是宝丫头能
得住这个。就给了宝丫头去戴罢。”
薛姨妈也是认得的,忙道:“这怎么使得呢?姐姐的嫁妆呢。”
“有什么使不得?”王夫人看着宝钗,笑成了一朵花儿,略微
低声音“明儿娘娘省亲的时候,宝丫头就戴上这个,娘娘就明白了。”
本朝风俗,若是相定了哪家的姑娘做媳妇,男方的女
长辈须要为女孩儿
上发钗,以示自己满意这个未来的媳妇。
王夫人这一番举动,等于是明着告诉了薛家母女自己的意思。
宝钗脸色绯红,垂下头去玩
帕子,粉
的帕子在她圆润的手指间绕来绕去,看得王夫人大笑。抚着她的头,亲自拿起了锦盒里的钗子替她
上,端详了一会儿,赞道:“我就喜欢宝丫头这敦厚端庄的模样。”
薛姨妈心里固然也是欢喜,却还是有些担忧:“姐姐固然疼爱宝丫头,只是老太太那里…不是我说,姐姐也看出来了,老太太心里头一个,是那林家的丫头。次一个,是史家的云丫头罢?她何曾把我们宝丫头看在眼里过呢?”
“哧…”王夫人敛了笑容,
角微微往下一撇“老太太年纪大了,总是跟咱们想的不大一样,也是有的。不是我说,论模样,论
情,论做人,林丫头和云丫头哪里比宝丫头强了?一个尖嘴猴腮一看就知道
不住福气,一个疯疯癫癫缺心少肺的——还都是失怙失恃的。我就不明白了,放着宝丫头这样的好孩子看不见,倒是去抬举那两个?”
宝钗听得这话,忙站起身来“我回家里去看看。”
王夫人笑道:“回家去做什么?这几天冷了,宝玉也没出去,你往他那里去说话不是?”
宝钗便福了福身子,自带了丫头莺儿往后边去了。
时值初冬,荣国府里纵然富丽堂皇,也难以掩饰一种淡淡的萧瑟之意。
宝钗信步而行,先到了宝玉的院子。里头鸦雀无声,连廊下都没有小丫头老婆子们守着。
微一皱眉间,便让莺儿打起了帘子进去。宝玉却是不在,唯有袭人坐在窗户底下的熏笼上做针线。听见有人进来,一抬头,见了宝钗,慌忙下地,笑道:“宝姑娘来了?快请里边坐。”
“宝兄弟不在家么?”宝钗含笑道“你们这院子里倒是安静。”
袭人亲手倒了茶,递给宝钗“宝玉往三姑娘那里去了,说是得了个什么法子,要做新鲜的胭脂膏子呢。”
宝钗听了,端到嘴边的茶盏顿了一顿“宝兄弟还做这些呢?也不怕姨丈知道了又要生气。”
“可不是么。”袭人收拾着针线盒子,嘴里道“从小就喜欢弄这个,任凭人怎么说怎么劝,也不改一改。也是姑娘们都肯哄他,说他做的好。”
宝钗一笑不再说话,垂下去的眼睛中却是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。
却说王夫人得了宝钗的主意,细细想过一番后,觉得大可为之。因叫了凤姐儿过来商量,只道:“…你也知道,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儿。横竖都是一家子,先解解急。都是为了娘娘的面子嘛。同一
省亲,总不能被人比下去才是。”
凤姐儿听得一口血险些吐出来——这二太太是什么意思?竟要收了自己和珠大嫂子的嫁妆,去摆在那省亲别墅不成?
偷眼看了看王夫人,见她正垂眸转着自己手里的佛珠儿,嘴上微微动着,似乎在念着经文。凤姐儿一咬牙,陪笑道:“这…太太说的固然是个法子,就怕老太太那里,不好说呢。”
“老太太素来疼爱晚辈,娘娘又是她跟前养大的。为了娘娘,老太太再不会说什么。”王夫人眼皮都没抬。
“那…”凤姐儿觉得,这得罪人的事儿八成又是自己去出头了。别处还好说,唯有李纨那里,不好说啊。
回了自己屋子,凤姐儿左思右想觉得不大对劲。若是去说,难保李纨不会怨恨自己。若是不去说,怕是又得罪了太太呢。
平儿见她焦急,轻声道:“要不,二
回去与太太商量商量?”
凤姐儿一琢磨,也是。索
趁着天色还早,坐了车回了趟娘家。
陈氏听了女儿的话,恨铁不成钢地一戳凤姐儿脑门“你呀你呀,都说你精明,难道竟然不知道,差点儿就落下了你姑妈的套儿里?”
凤姐儿扯着帕子“我如何不明白这话不好说?只是,到底她是当家的人,又是贵妃的亲母,一大套一大套的话说下来,句句都有道理,容不得我说个不字啊。”
陈氏冷笑道:“亏你姑妈说得出来!为了她女儿,要去淘媳妇侄媳妇和婆婆的嫁妆?我告诉你凤丫头,这话让她自己去说去,你可不能张这个嘴!你想想,你大嫂子那是守寡的节妇,这放到哪个大家子里,都是敬着的。你们那里倒好,还想着人家的私房。但凡这话从你嘴里说出去,你就得落下个刻薄、不容寡嫂的名声!纵使你不在意,难道也不为我外孙女想想?”
平儿看凤姐儿皱眉不语,屋子里也没有别人,低声道:“我听跟二太太的金钏说,这个主意,是…是宝姑娘出的呢。”
凤姐儿瞟了她一眼,立起眉毛“你怎么不早说?”
陈氏诧异“宝丫头?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,怎么倒管起你们府里的事儿了?正经你们家里的三个姑娘还没学着管事儿呢吧?”
凤姐儿叹了口气,涂着
红色豆蔻的手指
了
头上的凤钗“我瞧着姑妈的意思,是要把宝丫头配给宝玉的意思呢。”
“那也没有她去多嘴多舌的。”
凤姐儿苦笑“您和父亲这几年不在京里不知道,二姑妈一家自从进京后,就一直住在我们的府里。姑妈处处抬举着宝丫头,把她夸得比我们二丫头三丫头几个都强呢。且宝丫头自来带着一挂金锁,说是一个游方的得道高僧给的,要捡有玉的来配呢。”
陈氏
了口凉气“你这两个姑妈…”太蠢了!
“算了,这事儿随他们去。凤丫头,你只记住了,你姑妈跟你说的话,你不可应了。”
又朝平儿道:“你姑娘事情多,有什么想不到的,你这丫头还细心,随时提点些。去罢,找你小姐妹们去说说话。”
平儿福身应了,知道母女两个有体己话要说,忙退了出去。
陈氏便低声问凤姐儿:“当初我们出京,我就嘱咐过你,好歹先生下儿子,再图别的。怎么这大姐儿都四岁了,你这还倒没有信儿了?”
这是凤姐儿心里的一
刺。她又如何不想有个儿子?贾琏跟自己少年夫
,年纪相若,这几年感情也算融洽,可是这没有儿子,总是个不足。往后,难免要有人拿这个做文章。
陈氏劝道:“知道你自来要强,可是咱们母女间没什么避讳的,我就直说。你该找个大夫瞧瞧。你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媳,若是生不出嫡子来,往后你哭都没处哭去!”
这话在当年陈氏也劝过凤姐儿,凤姐儿权当耳旁风了。如今,却不容她再不理会。
咬了咬嘴
,低声道:“母亲也知道,我们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,哪一个是省事的?每天大事小事,没有上百也有八十。我竟是没有一天闲着的。再加上预备娘娘省亲,琏二也是整
里脚不沾地。我…”
“不管怎么说,你别耽搁了。这么着,你今儿回去,索
明
就托病,说是精神不济,不能理事——也好找借口推了你姑妈交给你的事儿。我托人悄悄打听打听,有没有好的妇科圣手来给你诊诊脉。若是没毛病自然是好,我就擎等着抱外孙。若是有什么不妥,早早调养就是了。”
凤姐儿沉默了一会儿,点了点头。她也不想回去得罪人不是?
晚间回去,果然凤姐儿便推说身子不大
利。打发人到贾母那里去说,贾母忙打发了鸳鸯去瞧了一回。
次
一早,凤姐儿便遣了平儿去往王夫人那里告假。平儿垂头恭敬地对王夫人道:“…原是昨
着了些风,二
也没当回事。谁知道夜里就发起了热,早上直嚷着头晕身软,竟是难以起身。奴婢摸了一摸,实在是厉害了。二爷已经请太医去了,二
怕太太这里的事情耽误了,遣了奴婢来回太太一声。”
王夫人一双眼睛盯着平儿,看了半晌。平儿只低垂着头,神色恭敬,又略带着些焦急。
王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,淡淡道:“知道了,你且回去,叫凤丫头好生养着罢。”
看着平儿出去了,王夫人手里握紧了佛珠。这也太巧了!自己才让她去跟老太太说那事儿,怎么就病了?
看来这个侄女儿,也不是全然跟自己一条心呐。
左右思量了一番,王夫人起身来了贾母这里,因陪笑道:“娘娘省亲在即,凤丫头偏又病了。府里多少事儿等着呢,媳妇身子也不是很好,竟要讨老太太个主意,管家这事儿,是不是先找人替凤丫头照应一下?等凤丫头好了,再交给她不迟。”
贾母笑呵呵道:“还有两个月,娘娘就要省亲了。这会子忙
,自然不能少了人。你可想好了人选?”
王夫人笑容满面“媳妇想着,宝丫头年纪大些,素来做事也稳重细致,帮着她妈妈管家理事也不是一两天了。”
贾母看着自己手上戴着的一只祖母绿戒指,良久勾了勾嘴角,说道“宝丫头虽好,到底是个亲戚家的,若是让她帮着管家,明白的说是咱们两家好。不明白的,怕是会说嘴。二丫头三丫头也不小了,该着学些管家的事儿了。凤丫头也就是歇几天的事儿,叫珠儿媳妇照看着些吧,再让二丫头三丫头跟着学学。都是咱们家的主子,说句话底下人也都没有别的说。”
王夫人脸上笑意僵了一僵,只得起身应道:“老太太顾虑的是。”
贾母心下冷笑——若是让你那商户出身的外甥女来管了荣国府的事儿,贾家的人往后都不用出门去了!林烨不知道荣国府里这些勾心斗角。林府改建的时候按照他的意思,特意修了火墙地龙来取暖。天气刚一冷,林烨便叫人烧了起来。这比屋子里的熏笼火盆要强上一些,起码不会让屋子过于干燥了。
不过,黛玉不大喜欢熏香,夏日里屋子便喜欢摆些时令鲜花。冬日花朵难寻,时常放上些果子,倒也有一股子与众不同的香气。
这天林烨兴冲冲过来找黛玉,交给她一只盒子。黛玉打开一看,里边装着十二只小小的碧
瓶子。
“这是什么?”黛玉拿起一只,对着
头照了照。
林烨神秘一笑“姐姐先别问,只闻闻味道如何?”
黛玉放在鼻下轻嗅“倒有些玫瑰花儿的香味儿。”
林烨一拍手,笑道:“可不就是玫瑰味儿的么。这个是女儿坊里新捣鼓出来的东西,就叫做
油。这里是十二种花香的,往后我想着,还可以弄出些果子香的。或是沐浴时候用,或是直接放在香鼎中几滴,就满屋子都是香气呢。且还有各种的功效,譬如这玫瑰香气的,对肌肤是极好的。还有这茉莉花的,不但能缓解这冬日的干燥,还能安抚神经。夏日里用薄荷的,还可提神驱虫。”
“这个东西倒是好的。”黛玉放下手里的,又拿起一瓶子来把玩。想起了什么,又皱眉道:“又是你想出来的?”
林烨嘻嘻一笑。
“你呀,心思且多放在念书上,这些有什么重要的?”黛玉叹道。
林烨拍着心口保证:“再没耽误做功课的。姐姐这盒子里的你先用着,完了我再叫人送来。义父那里,我也送些去。”
怕黛玉再数说他,一溜烟儿跑了。
才到了外头,顶头看见了管家林胜。
他一心要买几个挨着温泉的庄子,就如林胜所说的,果然有人要出手。只是要价高了些,比平常的庄子贵了近一倍不止。
林烨哪里肯当冤大头?打听着知道了那是吴贵妃娘家的产业,更是开始了还价。
要说起来,宫里除了正宫皇后外,两名贵妃,一是贾氏贤德妃,一是吴氏贵妃。皇后自不必说,出身是好的。这两位高位的妃子,却一个是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之女,吴氏出身稍高,父亲乃是正四品左佥都御史。两个人算起来都是世家出身,但是生父品级都不高。如今要卖温泉庄子的,就是这位御史。没办法,为了给女儿修建省亲别院,就已经把家底儿花得差不多了,如今竟是要卖了祖宗的一些产业了。
这样的庄子,一般大家子都有。且什么样的庄子什么样的价格,也都不是傻子。你比往常略微高些,或许会有人来买。高的太多,谁肯出钱?
因此,一番讨价还价后,林烨终究是在自己预算之中买下了一座温泉别院,又一处紧邻温泉的农庄。
今
,便是过了地契房契的日子。
这样的事儿,林烨自是不会自己去出头。林胜
了上来,躬身回道:“大爷,都办妥了。”
坐在书房里,林胜将地契给了林烨,又拿出一本册子,一项项说与他:“…这庄子共有三十顷,佃户都是做老了的。地倒是肥田,只是管的不大好,说是每年的进项有限。别院占地有五十来亩,里头的房舍虽然不是新建的,倒也不显旧。大爷哪天去看看?”
捡
不如撞
,林烨当下就要往去。
林胜笑道:“都这会子了,大爷到那里天就得黑了,到时候可是回不了城。不如老奴明儿先去看看,安排好了,过几天大爷再过去如何?”
林烨想了想,也就应了下来。
不过,到了去的时候,又多了两条尾巴——一个是徒四,一个是水溶。对于水溶有事儿没事儿地就跟着徒四来找自己,林烨很有些不解:难道,他这个声名渐渐显赫的贤王,就没一点儿事务要处理?
“我家里还有父王和母妃在,倒是不用我
什么心。”水溶这样解释。
林烨翻翻白眼,这话骗谁啊。谁不知道,老北静王就是为了清闲才将王位早早让儿子袭了的?
徒四倒是对水溶的心思多少有些明了了——当初大街上见了人林家的姑娘,这小子就开始不对劲了。后来,听说大长公主那里请了黛玉过去玩耍,他又颠颠儿地跑去“偶遇”人家姑娘,这心思,啧啧,简直就是昭然若揭啊。
不过,要但看水溶这个人么,还真是个“贤婿”的人选,家世,容貌,人物品行,都没的说。
私底下跟林烨提了提,林烨摇头:“不成,北静王府门第太高。我就这么一个姐姐,可是不能让她过的憋屈了。王府里边往后少不了侧妃庶妃侍妾的,再加上一大堆的庶子庶女,我姐姐可不受那份儿罪去。”
想做大媒的徒四巴巴儿地告诉了水溶,水溶大呼冤哉枉也“我长这么大,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!”难道这年头,出身太好也是罪过?
不过,每每想起来黛玉清婉柔美的绝丽姿容,想到林烨那小子身上每回带着的荷包香囊,水溶这心里就跟猫爪子挠着一样。小舅子什么的,果然是惹不起…
于是,堂堂的少年贤王水溶,便开始了讨好小舅子的大业。总之一句话,只要是有空,必是要往林家报个到,与徒四一起,犹如双子一般追着林烨。
因为天气冷了,也不好骑马。三个人便坐了车,往城外温泉别院去了。
一路上,徒四见林烨不停地揭开毡帘往外看,问道:“烨儿,这会子秃剌剌的,你这是看什么呢?”
林烨放下帘子,
了
微冷的双手“看看路上平整不平整。”
徒四水溶面面相觑,都不明所以。
林烨嘿嘿一下,也不解释。徒四却是觉得自己简直是爱死了他这副精灵古怪的样子,那双眼睛里似乎是盛下了世间所有的风华,灵动,慧黠,让人移不开目光。
林烨被他瞧得心里发
,自己还没怎么地那吧,彼此啥都没挑明吧,怎么就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呢?
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,没话找话:“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呢,呵呵,呵呵…”水溶将他的窘意瞧得一清二楚,心里笑开了花,脸上还得配合着,点点头“是啊,路程不近呢。”
外边的车夫听了,摇摇头,这才出了城门没有一刻钟呐!
这处温泉别院里,吴家的人早就搬了出去。宅子虽然不是新建的,可是吴家人一直在城里,这里住人的时候有限。林胜带了十几个仆役丫头过来收拾了几
,倒也是焕然一新了。带着林烨四处转了转,林烨甚是满意。这处别院依山而建,又引了活水在园中,清波粼粼,假山湖石,虽在京城郊外,竟然也营造出了“
借清风明借月,动观
水静观山”的氛围。
别院因不同与一般的住宅,都不是按照一进一进的格局,倒是多了很多自然风趣。
林烨三人信步顺着游廊走,林胜在前边儿引着,左转右转,来至一处小院。灰瓦白墙,看上去古朴清雅。
“殿下,王爷,大爷,随奴才来,这里有一处好的所在。”
院中多种翠竹,此时虽是冬日,却也依旧碧绿
拔,随着微风轻轻摇曳,竹叶飒飒作响。
转过一片竹林,便有一道假山阻去了道路。假山不过一人多高,占地却是极大。山上一道石阶,两边尚有护栏。令人纳罕的是,山顶之上,竟然冒出浅淡的热气。此时天光大亮,若是不细看,还真看不出来。
略一思索,林烨知道里边必是有温泉的。顺着石阶上去,原来假山乃是中空的。就如后世的盆地一般,里边修了一个池子。池子不大,据林业看来,也就是二十来平米的样子。池周围铺着形状各异的鹅卵石,大的有如水盆,小的不过碗口大。池子里清水已满,却丝毫不会溢出,水面上冒出袅袅白气。
林烨大喜,几步下了假山,蹲到了池边伸手去摸那水。入手温热,果然是好去处!
不过,这个地方,冬天泡着倒是没什么,出来可就冷了。
“胜叔,可还有屋子里的?”
林胜道:“还有两处
天的,屋子里的没有。听说当初建的时候,因为没想到这山里有温泉,就没有修进去。后来发现了温泉,就只能外头修两个池子了。不过,原先的主人一年到头也不会过来两三趟的,修了这个池子,也是空着无用。”
什么叫做暴殄天物?这就是!
林烨一边儿腹诽着原来主人的不识货,一边儿欣喜——既是没用过,那这池子是干净的?
“胜叔,安排一下,我要在这里试试。”
徒四看看天,看看地,就这里,洗澡?
“不成!”都没过脑子,反对的话先就冲出了口。
水溶转过脸偷笑。
林烨眨眨眼“我在自己家里泡个澡还要殿下来准不准?”
林胜的心嗖的提到了嗓子眼——这,这,这自家大爷怎么这么大胆子呐,人家那是皇子呀!那能这么说话么?不怕皇子发怒?
下一刻,便看见皇子殿下带着笑,劝自家大爷:“天不是冷了么?若是着了凉,你不得喝那苦药汤子?”
“不碍的!”林烨手一挥“那边儿就有屋子,回来让胜叔送了厚毯子来就是了。对了,你们也来罢?要不,不是还有两处池子么?你们往那边儿去?”
水溶忙摆手:“罢了罢了,我可不洗,没得找病呢。”
徒四咬牙切齿地想了一回,一横心“我就在这里!”
水溶默默地转过了脸去,看看天上飘着的几朵儿棉絮般的白云,觉得这天这云,要比眼前两个人来的好看些。
不敢在这里碍着徒四的眼,水溶忙借着要看看别处的景致避开了。
三个人今天出来,就没打算再回去,因此都带了贴身的小厮来。林胜自去安排了,便有人过来伺候。
“不必你们伺候,去告诉胜叔,好生照应了王爷罢。再有,捡那厚实些的毡子拿过来几块儿,把这池子周围围上。”
池子周围种着几株矮壮的花树,这会子虽然没有花叶,枝桠倒是能够利用起来。这么一来,外边有层假山,里边又有毡子,便是风也不大能透进来了。
几个小厮忙碌了一番,林烨很是满意。叫人都出去了,自己就去解
带。
徒四看着他低头
衣裳,喉结不由得动了一下。他正是好
慕少艾的时候,面对着心仪已久的人,心中已经是欢喜雀跃不已了。怎么能当得住这人还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!
冬日的衣裳厚实,临出来时候黛玉怕林烨冻着,亲自命清月秋容两个看着林烨穿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。
这会子
下来可就费劲了。
徒四眼瞅着林烨
下了白狐狸皮里子宝蓝色缂丝的无袖儿褂子,又解开了银白色缎面暗绣如意纹的长袍,刷刷几下子,身上就只剩下了一条浅月
的亵
!
天气到底是冷的,便是池边又放上了几个火盆,林烨还是觉得“嗖”了一下,浑身起了一层
皮疙瘩。抱着肩膀跳了两跳,叫道:“好冷!”
说着,却是不急着跳到水里去,先抓过来一条毯子裹了,坐在池边,一双白
的脚丫子在水里踢来踢去,溅起了不小的水花。
“你怎么还不动?”林烨侧头问徒四,觉得水温
合适,揭开毯子,探身下去,用手往身上
着水。直到全身都
透了,才“扑通”一声跳下水去。
温热的水漫过身子,林烨惬意地哼了几哼。
徒四目光暗了一暗,垂下眼帘。心里默念了两声,也快手快脚地
了衣裳,泡进了水里。
“哎呀,你这样不行啦!”林烨好为人师“我跟你说,泡温泉呢,应该先用手试水温,再以水浸足,待得脚底生热,用水泼了全身。这样慢慢适应了,再跳进来么!”
徒四慢慢靠近林烨,看着他因为水热已经慢慢染上红晕的小脸,笑道:“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!你这脑子里天天都想着些什么呢?”
水汽升腾中,林烨秀雅俊美的脸上笑容灿烂,映着冬日暖
,又当此情此景,徒四只觉得说不出的动人。
林烨生就一副骨清神秀的姿态,此时将身子整个儿浸在水中,滚圆的肩头与水面相齐。因着水清,上身的两点樱红若隐若现。
徒四觉得一股热
顺着喉咙便往下滑去,竟是有些口干舌燥了。
林烨的头发已经披散下来,有几缕
发贴在了脸颊上。徒四趟着水过去,伸手出去,替他别在了耳后。
手似是不受控制,抚上了那张梦想了多少次的脸。
林烨倒是一时没想到,他竟然也这么大胆子了?感受到徒四的手轻轻颤抖着,不由得好笑——相比自己这个两世为人的,眼前的少年即使是皇子之尊,也是对感情有着不确定的忐忑罢?
对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人,林烨知道自己绝不反感,甚至是…有一丝淡淡的欢喜的。可是,前途未卜呐!
他自问做不到自己义父那般,有心
去看着他娶
生子然后再百般纠结地回到他身边去。林烨算是个完美主义者,对爱情一事,他并不如何执着。不是他不想去爱,实在是觉得,若不能两人心心相印执手一生,那么实在是没有必要去涉及感情的。
从上一世起,他就知道自己是个只爱男人的。这辈子做了林家子,就算没有林灿,他也未打算成亲生子——既是不爱人家姑娘,何苦害了人家?小时候,他甚至偷偷想过,有了自己在,定能护佑姐姐黛玉一世平安。到时候,姐姐成婚生子,自己要一个来过继承继林家的香火也就是了。如今有了林灿,就更没有这传承一方面的顾虑了。
他所顾虑的,是徒四这个人,能不能是自己要携手的那个人。若是他不能与自己一般身心干净坚定,那自己要他何用?
哗啦一声,手从水里伸了出来,覆上了徒四的手,林烨微眯着眼睛“你想做什么?”
徒四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——林烨就如一头小狐狸一般,处处吸引着自己,自己表现的如此明显,就不信他察觉不出自己的心意!可是,可是,可是这小子居然问自己想做什么!
狠了狠心,徒四觉得,自己豁出去了!哪怕,待会儿被林烨厌恶呢,也要做一做自己想做的事!
右手从林烨的脸颊滑下,略带焦躁地抬起了他
巧的下巴,左手便将人揽了过来,俯下头去,将
印在了那期盼已久的红嘟嘟的薄
上边。
林烨睁大了眼,这,这太快了!居然是跳跃式么!难道,不是应该先跟自己表白一番?
不得不说,即便是两世为人,可怜小林烨在感情上却是白纸一张的。他的理论非常丰
,经验却连骨感都谈不上。
两
相接,徒四激动得要飞了起来:林烨,他没有推开自己!
胆子愈发大了一些,辗转反侧间,便已经闯入了那张时而说些俏皮话,时而又很气人的嘴里。
俩人都不是什么高手,彼此有对方,却从未挑明过。此时即便只是小小的一个亲吻,竟然也是
足不已的。
须臾,二人分开,都是面红耳赤地看着对方。
“你…”“烨儿…”
同时出声,又都闭了嘴。一时间温泉中静谧安详,唯有水
微动的声音。
徒四觉得自己怎么看,都是和他父皇一般,居于上位的人。这种时候,不能让烨儿尴尬了,理应先开口才是。于是,轻轻咳嗽了一声,张嘴了“烨儿…”
声音带了一分嘶哑,想来是,喉咙干了?
“大爷,要茶水不要?”外头一声
快的叫声,打断了他。
徒四顿时憋住了。
林烨手臂拍着水大笑不已,高声叫道:“进来罢,我正渴着呢!”
他的贴身小厮吉祥端着小托盘进来,上头一只青瓷茶壶,两只
枝纹茶杯。
“去罢去罢,不用你伺候了。”林烨摆摆手让他出去了。笑话,再不让出去,徒四那张脸就黑成锅底了。
抓起壶来倒了一杯水,递给徒四“润润嗓子罢。”
徒四也不接,握住林烨的腕子,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。
“饮牛呢!”林烨歪着头微笑,眼中都是促狭。转身又替自己倒了一杯,才要喝,却被徒四抢了过去。
徒四算是看出来了,这个小狐狸,根本就是吊着自己么!他,也喜欢自己呢!
“喂,要喝自己去倒!这杯还我。”林烨作势要抢。
徒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,就势将他揽在了怀里,林烨挣扎不已。徒四一扬脖子,含了半盏茶水在嘴里,顺手就将茶杯扔了,俯下头去,再次印上了林烨的嘴
,缓缓地将那水渡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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